《蜀山剑侠传》第二一二回

蓦地起层楼 仙馆宏开延怪客
清谈矜雅谑 碧峰小集啖丹榴

  正说之间,忽听门外“哈哈”一笑,飞近一伙人来。众妖人一看,来者正是猿长老,一手扶着细腰仙娘柳如花,一手扶着小金女童么凤,并肩搂抱,飞了进来。恶弥勒观在最爱龙山二淫女,二女偏是厌他俗恶体臭,人又痴肥,毫不理睬。妖僧自己吃不到天鹅肉,却恨别人与二女亲近。见状老大不快,便发话道:“这里不比自家山中,随便勾搭,无人过问。不问我们来意如何,表面上总是作客。主人男女之分甚严,适才引路那厮明知我们和柳、童两位妹子同来这座楼台,再多十人也有闲空,却把男女分住两起,以示男女有别。聚集无妨,便要亲热,也不要落在外人眼里,省得对头笑我们旁门左道中人只知淫乱,禽兽不如。”

  猿长老本来兴冲冲进门,方要说话,一见妖僧声色不喜,连理也未理,径往锦墩上一坐,索性把二女一边一个,搂坐在膝头上,由满脸银髯中咧着一张鲜红嘴唇,嘻笑不已。黄猛、卓远峰均和二女有染,知二女妖淫,性复刚傲,一意孤行,爱谁便是谁,法力又强,永不许情人过问,稍有词色,立即变脸决绝。凶僧以前便因吃醋,二女与他反目,永不再使沾身,反而当着人格外欺侮。奈又奈何不得,终于气得避往鄱阳,离群索居,至今不曾和好。虽不能视为禁脔,但知猿长老内媚之功高出己上,二女又是喜新厌故,见状也自不快,只是双方都不能得罪,莫可如何,听妖僧一发话,便料对方不能善罢。果然猿长老笑嘻嘻等妖僧说完,两只细长眼睛倏地一睁,一双凶光闪闪的碧瞳注定妖僧,哈哈笑道:“你不愿意我爱她两个,要吃飞醋,只管明说,犯不着借题目。实对你说,我这次早听人说,峨眉有不少好炉鼎,便你们不找我,也自要来。老黄、老卓为这两个活宝,将近百年没敢和我见面。今日用着我时,迫于无奈,才约了我来此,还不肯做一路走。可惜无用,我虽老悖,还不犯替别人做牛马。你们也知道,我向来是玄牝交合,很少是我的对手,一交便失阴而死,如像她两姊妹这等棋逢敌手的活宝,至少也得四十九日夜,才得天地交泰,得上一回真快活。我此时和她们干爱不交,也不是忌怕甚人,只为这里共只三四天耽搁,难于尽兴罢了。男女相爱,各凭心愿。你们以为她两姊妹是你们的人,一路同来,我不该平空伸手。既这么说,现时这点亲热,我老头子也不希罕。从今起,各顾各的,我也不再和她两姊妹相聚。只我这样长生快活已足,也不想成地仙,服灵芝肉,你们盗你们的肉芝,我物色我的炉鼎。但是回山以后,她两姊妹如去就我,谁要作梗,却休怪我无情。还有我已命五猿搜探肉芝踪迹,如能到手,我也不要,那是我送给她两姊妹的定情礼物,你们也休想沾染。”说罢,又朝众妖人狞笑一声,一道白光,便自撇下二女,穿窗而去。二妖女也是面现鄙夷之色,冷笑连声,双双装作看玩景物,款步下阶,往左近闲游去了。

  猿长老这一席话,休说妖僧大怒,便黄、卓二人也是怒火上升,均欲发作,俱吃吴讼暗中止住。等人走后,吴讼才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龙山二贱婢原是祸水,这百余年来,为了她俩,关上门在窝里反,闹得同门同道好些伤亡,只我一人立誓不去与她们勾搭,别位道兄哪一个不吃亏?伤朋友,还受她们的恶气。到哪里找不到好女子,何苦非迷恋到身败名裂不止呢?我看老怪物本来隐在山里,拿母猴子做炉鼎,不轻出山害人,无人寻他晦气,过得好好的日子。这次不知又听了何人怂恿,比我们心还凶,竟想将这里的女弟子摄几个回山受用,你看此间一些少女,美固真美,哪一个不是仙根道气?休说无此容易,即使出其不意,一时侥幸,捞走一两个,没等受用成,人家已大兴问罪之师。这不比肉芝,草木之灵,谁到口,谁就算有缘福,已经吃下肚去,无奈我何。即使真个不肯甘休,不是人家对手,逃总能逃,至多弃了旧居,也还值得。老怪物如此贪狂,又把这两个淫贱勾上,定是一场大祸,我们同在此间作客,如与计较,白叫外人耻笑,何苦来呢?倒是老怪物已经下手,我们不能再迟。可令灵枭灵狍一由空中隐形窥查,一由地底搜寻肉芝生根之所。一面命众弟子装着游玩,一半寻访,一半查探敌人虚实。真要不行,听说开府那日,有不少仙果灵药待客,盛况空前,好歹也大家吃点再走。众弟子去后,我们也以玩景为名,暗中接应。还没下手,先就内乱,兆头大是不佳。一切都要小心,除非看准敌人不如你我。只要不明显出来,便暗中吃亏,也须忍住,不可和人破脸,以免不好收场。”

  议定之后,火法真人黄猛和恶弥勒观在,便将袍袖一抖。只见黄猛袖中飞出一对神枭,生得虎面猫头,通体暗蓝,爪利如钩。观在袖中飞出一只神狍,生得人面羊身,白毛如霜,阔口虎牙;前爪宛如人手,后爪倒钩五歧;自前时起,直到腋下,一边生着九只圆如龙眼,金光闪闪的凶睛。声似儿啼,人立而行。神枭一出袖口,落地身便暴长了好几尺,各自磨牙,乱叫发威,势甚狞恶。妖道喝道,“不用这样!”随取了两粒污血炼就的朱丸,喂与二鸟吃了。然后朝那鸟头一按,低语了几句。两只恶枭随手而小,怪叫了两三声,整翅而起,在室中略一回翔,身上便起了一团黑烟,往外飞去,转眼黑烟消灭,鸟影也自隐去。那只恶狍见同伴先行,似欲争功,不住厉声怪叫。妖僧忙也取了块药,与它吃下,照样附耳说了几句。因恨猿长老,并嘱:“遇见五猿,不妨暗算。”随将头链撤去。恶狍性烈如火,不等飞出,身子一缩,就地便往下钻。凶僧一把抓住,方喝:“这里不行!”地上光华闪处,狍头已与地相撞。不料琼玉地面一点未动,狍头却吃了大亏,疼得怪嗥连声,不顾命般往门外窜去,落地便自入土不见。众妖徒也分别起身往外走去。

  不提众人内讧,各有诡谋。且说金蝉、石生二人,自随嵩山二老和众同门回洞复命之后,二人因见仙都二女人既那么美秀、聪明、年轻,性情又极随和天真,又是一般相貌身材,分不出来长幼,俱都喜爱非常。以为师长闭洞以前,未曾奉有职司,清闲无事,正好相聚。退到外面,先寻一些未见过的同门,说:“现在来了两个同辈的女客,是孪生姊妹。修道已逾百年,人却和小女孩一样。相貌身材宛似一人,分身为二。长得如此美貌,差不多把仙府所有美貌同门都比下去了。人又天真烂慢,没有丝毫作态。同时还来了一个小尼姑,偏是又丑又怪,还有一头癫疤,比易师姊、米明娘还丑得多。言行动作却极滑稽有趣,真个好玩极了。现在中洞同母亲、师伯叔们说话,一会就出来,你们还不快去看。等这三人出来,我叫袁星到仙厨里去取些好酒果来请她们吃,再引去各处游玩多好。”正在逢人便告,说得二女天花乱坠。英琼忽然走来,听了笑道:“小师兄,你两个以为没派差事,好常和仙都二女、癞姑她们玩么?没那么好的事。亏你刚才还说我和易师姊、周师姊奉有师命,在把谢家姊妹盼接了来,不如你们闲人,可以常见,哪知自己比我们奉使命还重要。这也不说,偏是到时和木头人一样,只呆立在那里,甚事不做。不比我们,遇上机会,还可拿敌人开心试手。真是报应呢。”金、石二人因众同门好些俱是奉命在一定地方侍立,或是手执仪仗排班,觉着这类事最是拘束无趣,惟恐派上。听英琼之言好不扫兴,忙问:“你知我们派的甚事么?到甚时才不能动?适在洞里怎没听母亲说?莫是哄我们吧?”英琼道:“事关机密,坐了不少外客,如何能说、只等到时,着别人传话,事前连众同门都不知道。我也是才听玉清大师和郑师姊说起,叫我来唤你两人前去。我几时骗过你来?反正罚站是一定了。何时开头罚站,却没细问,也许现在,也许庚辰正日,我不晓得。不信,你自问去。你两个男孩偏爱和人家女孩做一起玩,她俩比众同门姊妹长得美,与你们有甚相干?你们请客,谁知道人家爱理你们么?我真替你俩害羞呢!”

  金蝉闻言,又急又愧,星瞳微瞪。正要还上几句再走,见女神童朱文和张瑶青,还有几个男女同辈,本站在一起,听己述说仙都二女来历为人,英琼这一嘲笑,朱文便伸纤手朝瑶青脸上连羞,一双剪水双瞳却注定自己,微笑不语。秦寒萼、申若兰刚走过来,也在笑问:“有甚趣事?说出来我们听听。”知道这几个女同门口角尖酸,最不饶人;尤其是彼此交情甚深,和男同门相聚说笑,一有争执,便同心齐上,永远不占上风不止,怎么也说她们不过。再一还口,嘲笑更多。话到口边,又忙忍住,气得把小嘴一呀,拉了石生就走。石生是谁爱怎说怎说,向来不以为意。边走边喊:“蝉哥哥不理你们,顶凶。我们才不羞呢。我们男的拜男师父,你们怎么也跟我们拜师父呢?”朱文便喊:“你两个回来,是好的,说完话再走。”石生笑道:“蝉哥哥,我们就回去,跟她们评理,莫尽受她们欺,谁还怕她们不成?”金蝉听是朱文在喊,便不肯回去,说了句:“好男不和恶女斗。她们有本事,在外和妖人使去,谁耐烦理她们?”说完,招了石生,如飞跑去。

  众同门知金蝉、石生一向天真,口直面嫩,常被朱、秦、李三人问住。见了二人窘状,俱都发笑。英琼也向众人述说,仙都二女如何美貌可爱,最难得的是那么高功力,一点不傲,纯然一片天真。休说两个小师弟,无论谁都爱和她们亲近。正说得起劲,易静忽然飞来,说妙一夫人传示,命英琼速去。说罢,二人一同飞走。

  众人听金蝉、英琼一说,俱想看这仙都二女是何人物,也一路说笑着,往太元洞走去。到了一看,英琼、易静、金、石四人,同了仙都二女,还有向芳淑、朱鸾、癞姑等九人一起,正由中洞往外走出。石生正笑对英琼道:“你说谢家姊妹不爱理我们么?你看,我们到蝉哥哥屋里请客去呢。还有,你说我们要罚站,玩不成,我们才到,便遇见玉清大师说了,跟你说的也不对。这么大人说假话,真羞!”英琼道:“怎么是假话?到底罚站不,我不是说,没细问甚时开头么?”

  金蝉对石生道:“反正有两天玩的,人家称不了心,我请谢家姊姊吃百花酒。我们走吧。”朱文微嗔道:“不要我们同去,是不是?”金蝉慌道:“你们也是主人,莫非还要下请?”英琼接口道:“朱姊姊,管他呢,不要我们去,也偏去。两位谢家姊姊是我和易师姊、周师姊先交上的,再说女客原该我们接待,师父本命我和易师姊陪客,没有他们。应该我们不要他两个才对,和他商量则甚?”金、石二人未及答话,忽听身后说道:“你们都无须作主人。我这次还带有一点吃的,原是来时无意中得到,太少,不值送礼,现正没个打算,请你们同享了吧。此时有事的除外,无事没遇上的也不专请。内中几人出点花样,看回热闹,也该到里头去了。”原来玉清大师来了。

  众同门互相嘲笑为乐,原是常事,当时争胜,一过便无,永无芥蒂。又都爱和玉清大师一起说笑,不特有趣,还得指点,增长见闻,有时还可得知未来之事。一听要出花样,巴不得应在自己身上,俱都高兴非常。英琼便领仙都二女等没见过的,略为引见,便即同行。

  玉清大师与灵云姊妹同居一室。平时本和长一辈的人物在一起,一则谦恭,总以后辈自持,又和众弟子莫逆,每人中洞广堂之内,不多一会,便被众人请了出来,所以在外时多。众人行过灵云室侧,正要走进,大师笑道:“洞中无甚意思,不如往灵翠峰故址,不但新来诸道友便于观赏景致,而且相距仙厨又近,饮食方便。免得在洞中着袁星往来取送,外人看见,笑我们嘴馋,客未到齐,先自享受。”众人都被引得笑了起来。

  于是且谈且行,陪了新来诸人一路观赏,往前走去。到了灵翠峰左近,寻了一个便于眺览的小峰顶上。玉清大师清点人数,除金蝉、英琼等主客十一人外,还有白云大师门下四女弟子,武当七女中的张、林、孔、石五人,五岳行者陈太真、陶钧、刘泉。俞允中、张琪,连自己共是二十六人。下余太元洞内外,还有十多个本门弟子,不是奉有职司,便是正在准备接班轮值,不曾随来。见那峰头只是一座高耸天半的小峰,顶上才只两丈方圆,人多地窄。便使仙法,双手往四外一推,峰顶石地便似地席一般往四外展开,立即大了数倍。英琼撮口一呼,袁星立即飞来。大师道:“此时原用不着你,既已叫来,那你就到仙厨告知裘、米二人,将本府仙酿连同果脯下酒之物,各取些来。郑八姑还在室内,我请客的东西,叫她带来好了。”

  说罢,面向太元洞,用千里传音之法,低声说了几句。一会,便见郑八姑提一竹篮到来,笑对大师道:“我同灵云妹子还在等你回去,你却背了我们,来此领头作乐。他们几个正在兢兢业业,留心师长传呼,灵妹责任更重,如何会来?正好你也是虚邀,我代你把话转到就赶来了。”大师一手接过竹篮,笑道:“我也不是虚邀。他们虽不肯离开,少时却有事寻来,自应此时先约一声,虽然无关,人总周到些好。这已成了我的积习,有时连自己也觉多余,老改不了。其实哪一次都有一点原故,并非有心送空人情哩。”边说,边将竹篮中鲜果取出。众人见那果实每个大约尺许,颜色碧绿,圆形六棱,看去皮薄鲜嫩。从未见过,笑问何名。

  大师笑道:“此果名为桂府丹榴,乃金池异种。不知千万年前,在那北海尽头长夜岛上,长了一株。此岛位居地轴中心之下,离北极陷空岛还有二十九万三千余里,与小南极恰正相反。长夜漫漫,终古永无明时。尽管产了一株天府珍物,但那地方除此一株宝树,周围不足十丈之地,阴极阳生,发出奇亮的光华外,四面俱是玄霜黑气包围,比罡煞冰雪之阴还要厉害十倍。并更有千万年前别处已早绝种的毒龙猛兽,怪鸟妖鱼,生息其间。多半口喷毒烟烈火,长逾数十百丈。有的胁生八翼,齿牙如锯,身似坚钢,专由空中吸人脑髓。端的猛恶非常,凶危无比,此果不只好吃,且具轻身明目之功。真正修道人早已炼到轻身明目,吃了得益无多,却要犯上好些奇险,跋涉数十万里,才能到手。而那些恶物,又只在黑暗中互相残杀,以暴去暴,不能为害生灵。乐得由它们自生自灭,迟早同尽,不去招惹。知道此果的人又不多,因此永没听人去过。

  “这次原是我由元江回来,便道往成都玉清观绕了一转,这一耽搁,便成巧遇。行经姑婆岭左近,忽然发现一个头陀驾风急遁,神情狼狈已极。我乍见,只知他是旁门中人,竟会看不出路道。又看出他受伤甚重,不能持久。一时好奇,暗中追随。追出五百多里,忽然狂吼一声,往下坠落。跟踪下去一看,人已死了九成,我用丹药勉强救醒。一问,他手上正提着这一筐东西,见我,竟似见了恩主一般,不住礼拜,愿将此果奉送,求我赐以兵解,我见此人虽生得丑陋,出身旁门,并不像别的邪恶一流。再四追问,才知甚么险恶地方都有修道人的踪迹。他说长夜岛上,近百年间,有一散仙在彼修炼,出身也是左道,人却机智非常。自知天劫将临,不能避免,所习不正,保不定形神皆灭。只有长夜岛深藏地轴之下,可以暂避。即或不能,也可以预将此岛地底穷阴罡煞之气,运用法术凝炼,以作抵御。仗着法术高强,率领两个爱徒,以三四年的岁月,费尽心力,备历险难,硬由许多奇险中冲进。到了此树之下,掘一地室,潜居修炼。一面准备抵御天劫,一面想将全岛恶物除去,积修外功。想俟劫后,重来中土,再觅名山,哪知天劫仍难避免,五月前依然降临。总算他防范周密,早打好万一之策。法力又高,更占岛上无穷地利。到了最后关头,一发千钧,万难幸免之际,说定由一个爱徒代他拼命抵御,少延时刻;一个便用飞刀将他杀死兵解。然后护着元灵,并带上这一篮珍果,仗他所传各种异宝,冲开玄霜罡气,逃出北海。师父转劫投生,门徒也另投门户,并嘱此果不可中途失去。

  “到了这日,果然支持不住,二徒依言施为,总算尸骨虽变劫灰,兵解却告成功。二徒一同合力,也受了许多凶险,才得逃出。二徒一名程明诚,一名古正。不知自己运数也终,其师另有用心,不曾明言,一心还想另拜师父,修成正果。因是从小出家,随其师深山修炼,后便随往长夜岛,不知各派门径,也不知要此果何用。只知遵奉师命行事,带了这十几个丹榴,奔往各地名山,寻访未来师父。因闻峨眉、青城为宇内名山,神仙窟宅,先到灌县青城山转了一转。事前并还听人说起,矮叟朱真人在彼隐修。及至赶到金鞭崖,朱真人师徒已早离山来此,一路寻来。行近姑婆岭,劫数临头。遇见西昆仑星宿海北岸小古刺山黑风窝中妖孽血神子的门徒乌萨齐,看出他师弟兄二人身带宝物,强欲夺取,二人自是不服。妖孽师徒所炼,别是一种邪法,厉害非常,如何能敌。交手不多时,程明诚先为妖徒血影罩住,送了性命,并把程明诚从长夜岛带出来的宝物抢了去。古正总算见机得早,乘着妖徒向死人搜索之际,驾风遁走。就这样,妖徒仍放他不过,打了他一血影鞭。后来终于支持不住,毒发晕倒。妖鞭恶毒已极,他虽被我救醒,但是周身胀痛,口鼻奇腥,苦痛有甚于死。自知万难活命,再四哀求我,助他兵解。我想这里群仙云集,教祖和诸位师长前辈多具起死回生法力,妖法不难破解。那头陀又素无恶行,本意劝他暂忍须臾之苦,带来救治。他却坚持求我助他兵解,转劫之后,再加度化。并说竹篮之内有一无字柬帖,其师曾说如遇急难,字便现出。请我取看。我一找,果然篮底藏有一函,字已现出。

  “原来他师父竞精习先天大衍神术,所有前因后果俱早算出。函中大意,是说他自幼好道,不合将路走错,误入旁门。一任平日留心戒备,无如所习不正,有时仍难免罪孽。收徒以后,尽管洗心革面,大劫将临,已难挽救。他虽费无数心力往长夜岛,并非是想完全免难,不过希冀以诚格天,免去形神俱灭而已。因是此行须人相助,自知不配收那有好根器的门人,特意选了一个孤苦贫薄的丐儿,及一个幼遭孤露,为一恶僧收养,日受磨难的小头陀做徒弟,使他们跟随自己受尽艰危辛苦。以他的苦心造就,于此生修积下根行,以备转世之后,再做师徒,同归正道。故意不与明言,令他们护住元灵,到了中土,自去寻师。等自己转劫,仍可重逢。实则是令二徒来此应劫,不特事俱前知,连二人所遇何人,均经算出。除这一篮十八枚珍果外,还附有一道灵符、四面回光神镜。少时便有应验,适才已经按人分交佩用。

  “他那两个徒弟对师极为忠诚,心感师恩,原欲从殉,是他执意不许。二徒后又叩问日后休咎,何年师徒重逢。他说:‘你二人如有一死,不得独生。柬帖字迹如现,便是转动之时,可求所遇之人终始成全,连我也阴受其福。’二人只知奉命惟谨,全不计及师言好些不符。看完柬帖之言,方始恍然大悟,益发非要兵解不可。我怜他心诚,知是定数,便不再勉强。说也真巧,刚使他兵解,便遇见一位老前辈,本是来此赴会的,听我一说,大是赞许。知我无暇分身,竟把元神要去,不辞跋涉,为他寻找好庐舍去了。

  “此果我除孝敬家师和赠妙一夫人尝新,尚余十个在此。我闻这果皮薄如纸,一拍即裂成大瓣,外皮色如碧玉,内藏多颗质如荔实,色似火齐的无核朱实。未吃时,层层之间形如一朵瑶台莲花;吃到嘴里,作桂花香,凉滑脆腴,芳腾齿颊,甘美无与伦比。但未尝过,不知是与不是。”

  李英琼笑道:“这丹榴真个碧鲜爱人,还没到口,我已闻见清香。再听大师一说,更想吃它了。”说时,大师已把六个丹榴放到峰顶大石之上,手指处,沙沙连声,全数开裂。每个六瓣,各现出一层层六角的榴子。每颗约有七八分大小,圆润如珠,色红如火,粒粒晶明,朱碧相映,鲜艳已极。众人各掰了一瓣,到口一尝,果然甘腴凉滑,齿颊流芳,质如荔技,而脆美过之,玉液琼浆,未必胜此。纷纷赞妙不置。袁星适送酒脯到来,大师分了一瓣与它。又命它带两个去,一个给仙厨诸人尝新,一个分给芝仙、袁化和古神鸠等诸仙禽。金蝉道:“它们刚巧六份,还有那匹马儿呢?”朱文道:“芝仙吃不许多。这一个榴实不少,不会匀着吃,定要各吃一瓣么?”大师笑道:“蝉弟最疼芝仙、芝马,再带一瓣去吧。”袁星笑嘻嘻,接过自去。谢琳笑问道:“蝉哥哥,听说你那芝仙灵异,长得更是好玩。能给我们喊来开开眼么?”金蝉见她也随石生叫蝉哥哥,忙道:“姊姊得道多年,怎能如此称呼?太不敢当了。”谢琳道:“得道不论年久,蝉哥累世修为,总算起来,焉知不比我长?真要比时,我还没有蝉哥哥高呢。你只说芝仙能令我姊妹见识不能呢?”

  玉清大师见金蝉作难,笑道:“平日休说二位姊妹这样嘉客,便无论谁也能一呼即至。只为近日枭鸾并集,有好些异派中人,俱为垂涎芝仙、芝马而来。芝仙本来好动喜事,近从本山诸道友又学会了一点防身本颧,胆子渐大,越发好奇,不耐藏伏。而来的妖人多半本领高强,有的还精穿石行土之术。为防万一,由前夜起、便将它原来生根之处,用移山之法,连那方丈之地,一齐移向隐僻之处,四外设有禁制。更恐它冒失出游,遭了毒手,另派好些明暗护卫。所以不能唤来。它的魔头不久即至,我择此地与诸位小聚,即是为了在此相度形势,略为指点之故。本来只是两位小师弟可去,二位道友要想看它,且等少时,或者去太元洞,大家散后,可随他二位同行。不但可见芝仙、芝马,这里的灵猿仙禽也都在彼,有好些可笑之事,岂不比叫来有趣么?”二女闻言大喜。

  众人一听,知道必有妖人来盗芝仙,大师划策防御,给来人一个重创,俱欲随往。大师说道:“对方原是背人鬼祟之行,人如一多,大家都看不成了。适才颠仙寻我,听说掌教夫人说起,少时先有几位瑶岛真仙降临。到后不久,本府便要平空添建出好些仙馆楼阁,玉柱金庭,红栏碧榭,彩云缭绕,壮丽无比。列仙宫观,也是极其赏心悦目之事。最好仍令两小师弟和谢家二位道友同往。癞姑长于地遁,如若见猎心喜,去了倒是一个大助。别位却是不必。”众人只得罢了。

  谈到子夜将近,灵云姊妹同了吴玫、崔绮、周轻云、女神婴易静、诸葛警我、庄易、严人英等十多人寻来,说起仙宾将到,令众人齐集太元洞,除有专职者,一体出迎。灵云姊妹因同门人好些散在各处,与同辈来宾中知好作队游聚;又以大师先前留话,请他们尝新:便借传命之便,一路约了同来赴约。霞儿笑问:“好东西吃完了么?”玉清大师笑道:“我早知诸位姊妹道友要赏光,早留有两个在此,吃完再走吧。”众人打开丹榴吃了,自是赞绝。大师向金、石二人略示机宜,并递给金蝉一柬帖,便率众人同往太元洞飞去。到时,已齐集门外候命。大师和灵云姊妹自行人内。一会,众师长同出,除外宾出迎与否任便外,本门中弟子无事的,俱都随出。

  金、石二人一心惦着芝仙、芝马,又听大师说起仙馆建设,妖邪接踵而至,内中还有精于地遁之人。芝仙生根之地设有禁制,固是无妨;但须防它一时好奇,忘记出游,适逢其会,遇上妖人,却非小可。仙侣到后,见霞儿等男女同门已随陈、管、赵三仙女分往各地布置,便着了忙,径往凝碧崖前昔年白眉禅师所居捕巢前赶去。行时,本还想约仙都二女同往,偏生二女闻说妖人天亮才来,俱想见识仙家妙术,暂时无心及此。金、石二人也知为时还早,自己的事,如约外人,有似求助,见二女不来询问,也就不便邀约。一看癞姑也不知何往,只得听之。

  赶到凝碧崖前,见袁化独坐捕巢之内入定,袁星和神鸠、神雕、神鹫,连同髯仙李元化座下仙鹤,正聚在一起,不时鸣叫两声。地上放着好些果脯,众仙禽神情甚是亲密。金蝉一到,便喝道:“袁星,这样不行,妖人会被你们吓跑了。告诉它们听,快藏起来,能变小的,越小越好;”袁星道:“小师伯,不要急。今天的事,佛奴它知道。它说先来的是一个脸上没长眼睛的小羊和两只猫头鹰,做它的孙子都不够。连老客人古神鸠都不用伸爪子,便打发它们变蚂蚁去。另外还有我袁星的几个远族玄孙,凭我们几个,足能打发。倒是它们的主人不大好惹,但我们有老客人打接应,决出不了错。小师伯放心。”金蝉喝道:“你这母猴晓得什么,师伯还有甚小的?也跟你主人学,叫人还添记号,一点规矩没有。佛奴就比你好。你看袁化,才来几日,多么小心谨慎,真像载道之器,哪似你这样顽皮?”袁星扮了一个鬼脸,照吩咐说了。众仙禽齐朝金、石二人点头叫应,只不动身。袁星回说:“它们都说还早得很,何苦无故自扰?”金蝉气道:“外来的是客,你们也不听话,我一生气,不告知你们主人才怪。”袁星道:“这不干我,我不敢跟小师伯强,叫我藏在地洞里等一年也去。”金蝉道:“袁化怎不下来见我?”袁星道:“袁化要装道学先生,不与我们为伍,打算入定调神,查探妖人来路,玄机还没运完呢。”金蝉道:“到底郑八姑的门下有出息,哪似你们这样?芝仙呢?”

  话还未了,石生早去楠树根窟内,将芝仙抱了出来。芝仙看见金蝉便伸手索抱,笑指树内,“呀呀”学语,说芝马因闻妖人要来侵害,吓得在树窟中嗦嗦乱抖,一步也不敢动,芝仙力说无妨,劝它大胆,全无用处。金、石二人闻言,过去一看,那匹芝马果然趴伏在树角落里,一双清澈的俊目注定穴口,一动不动。见了三人,满面俱是乞怜之色。那株古楠树参天矗立,大约十围,通体浑成,只近树根处有方丈许方圆大洞。这天因有妖人觊觎,更有凶禽恶兽同来,俱精土遁,芝仙生根之所易被寻到,为求万全,并免在太元洞内与妖人争斗,特将两肉芝的本根寄生在捕树主根之内,以便借着灵木,施展木土双层禁制。此外环树四周均有防范。只要不离开禁地,便可无事,再要想盗肉芝本根,更是休想。金、石二人自从日前芝仙移植,便将禁法学会。这时见芝马胆小害怕情景,甚是爱怜,便把禁制撤开,纵身入内。芝马见主人进穴,才战战兢兢立起,走近身侧。金蝉将芝仙递给石生,一把将芝马抱起,抚爱道:“小乖,这地方设有好几种禁制,妖人怪物万进不来。何况树上下还有袁星、佛奴、神鹫和古神鸠它们小心防守,不管是人是怪,只要一近前,便自送命。你只乖乖地在此,不要离开,就没事了,怕它为何?”芝马虽然通灵,差知人意,无如气候尚浅,不能把芝仙大胆,受了袁星、神雕等怂恿,要强逼它出去冒险诱敌之事形容出来。只用目怒视着芝仙,“吱吱”乱叫。芝仙明白它是想告发自己,气得鼓着小嘴,由石生怀里挣落,纵身照马头就是两拳,打得芝马直啼。金蝉喝道:“你比它年纪大,欺负它则甚?你两个要亲热些,好好地玩。师父说,开府之后,你不但人话全都学会,还可跟着我们学道,修成正果呢。芝马虽然稍差,早晚也是有份。再若欺它,我不爱你了。”芝仙怒视着芝马,“呀呀”不休,连说带比。意思似说:芝马自从上次被妖人吓破了胆,见不得风吹草动,太没志气。并说自己和它决不离穴一步,有何可怕?

  金、石二人信以为真,调弄抚爱了一会。耳听穴外二袁问答欢笑,与众仙禽交鸣之声。纵出一看,只见仙府各地,忽然现出许多仙观台榭,楼阁玲珑,仙云缥缈,霞蔚云蒸,好看已极。方和石生指点欢呼,拍手夸妙,晃眼倏地隐去。袁化已从树上飞落,上前见礼。金蝉知它法力高强,班行却小,人又恭谨,好似只此已经心满意足,修为甚勤,最是另眼相看。笑问:“你在树上入定,可知甚时妖人才来么?”袁化受了雕猿嘱咐,不便明言,便道:“二位师叔休听那袁星瞎猜。弟子因乘此时无事,做点日常功课。至于妖人来盗芝仙,师祖和诸位太师伯叔早有安排;何况左侧仙籁顶崖上,还有乙太师伯与几位仙长坐镇。妖人有多大法力,也无所施。弟子只知奉命到时隐身树上楠窠以内,操纵禁制,自知法力浅薄,并未敢于多事。”金蝉闻言,心中一宽,问道:“我也听说乙师伯与公治道长、岳师兄三人,在仙籁崖上对弈。那崖甚长,只不知在哪一面?一路走来,怎未看见?”说时,遥见一道金光,一片祥云,往左边危崖尽头处飞去,到了崖顶降落,现出怪叫花凌浑和赤杖仙童阮纠,忽又隐去。袁化道:“师叔,你看见那两位仙长落处,有两株大松树么?乙太师怕他们便在松下踞石对弈。师叔未来以前,还命袁星到仙厨中取了一些酒果。本来这里可以远望,袁星去时曾听公冶真人言说:‘少时越来越多,莫要跑来乱我们清兴,把形迹隐去了吧。’等袁星回来,就不见了。”金蝉知道乙休和师父交情最深,这里既在他的眼皮底下,有人来盗芝仙,料想他决不轻饶,益发放心。

  待了一会,袁化告辞上树,仍自打坐。金、石二人方笑:“这猴子用功这么勤,莫非真想做大罗天仙不成?”一言甫毕,适才所见仙馆楼阁,重又一座接一座相次出现,有的就在近处。飞升上空一看,竟有好几十所。时见长幼来宾与诸同门,三三两两,远远结伴飞过,往各仙馆中投去。金碧辉煌,彩霞浮空,祥云匝地,华丽无侍。二人俱是稚气未尽,好奇喜事。始而交口咒骂:“妖孽怎不早来?累我们在此守株待免,有这么好的仙居也不能前去随众同游。”继又自行宽解:“芝仙所居,重重禁制,仙猿、仙禽护卫周密。那古神鸠何等厉害,连妖鬼徐完也非对手,何况寻常妖人怪物。乙师伯、公冶真人等,又在左侧崖上,更添上阮、凌二仙,怎么想也万无一失。这些仙观楼阁均是借来,开府之后,便要还人。偏生到日又有职司,寸步不能离开。自己还没有看过仙观楼阁是什景致。既称仿自天上仙宫,想必比紫云宫那样的水仙宫阈还要富丽好看。难得遇上,岂可错过时机?何不乘着妖人未来之前,抽空赶去开开眼界?只是芝仙还须拿话试探,嘱咐它一回,稳妥些。”

  想到这里,互一商量,便一同落下,走至树前一看,芝仙已抱着芝马头颈亲热嘻笑起来。芝马却似害怕,无甚情绪。见了二人,连忙长鸣,似要挣起,吃芝仙强力抱住,不令起来。试探道:“妖人怪物来还早呢,现在上面发现不少仙楼宫观,你还不趁这时候骑了马儿出去,转上一遭再回来?即使中途遇见妖人,你们不会往土里钻么?”一句话出口,芝马先吓得怪叫,周身乱抖。芝仙虽然不怕,却站起身来,连说带比。意思似今日妖人厉害非常,出去遇上,便没有命。并听神雕等说,不久即至,所以连穴口外还在禁制之内的地方,都不敢去。出游须俟开府以后。金蝉和芝仙久处,明白它的言动,自是欣慰。重又改口,恐吓它道:“妖人怪物就来,千万出去不得。这是我试你的。听我的话,守在这里,必有好处。只一离开,我就永不爱你了。”芝仙连连应声。

  金、石二人不知芝仙比他们还要灵巧,故意做作。实则等时辰一到,便仗自己精于木土遁法,就是金、石二人在侧,也出去诱敌去了。二人心中高兴,以为不会出事,说完,回身便走。行时,瞥见芝马不住哀鸣摇首。芝仙却抱着它,用小手去按马口,不令叫喊。二人只知芝马胆小害怕,一看树上少了古神鸠,急于往观仙景,均未在意。一同飞起,瞥见群玉峰上一所楼台,通体五色美玉筑成,最是庄丽华美。楼外更有一所平台,有十几个男女来宾和二三同门,正在那上面聚谈。心想:“那里相隔不甚远,万一有事,就赶回也来得及。”便同飞去。

  到了一看,乃是金姥姥和步虚仙子萧十九妹、罗紫烟师徒的新居。因地大房多,又与半边老尼交厚,便连武当五女弟子,一齐安置在内。朱文、申若兰、秦寒萼原是随来观光,吃石明珠、石玉珠、向芳淑、崔绮四人强行留住未走。凭台远眺,互相言笑,正说得有趣,见金、石二人到来,朱文便问:“适才众人都在,你两人往哪里去了?”金蝉正说芝仙之事,金姥姥和步虚仙子萧十九妹忽同自楼内走出。金姥姥对金、石二人道:“那想盗芝仙的几个妖人,各带妖禽妖兽,还有五只妖猿,已经到了,你们还如此大意。”二人闻言大惊,忙要赶回。萧十九妹拦道:“无妨,二位小道友不必着急,这里决不容许妖孽猖撅,只管放心。适在楼内,我见诸葛警我引了妖人师徒,分三处安置在东西崖上楼亭之内。中有一白发老妖人,正是陕西黄龙山猿长老。一到楼内,便令五只妖猿,由崖前起始,分五路钻入地底。看那神气,分明疑心芝仙生根之所在太元洞一带,欲命妖猿前往搜索。洞中现有媖姆大师和姜雪君道友二位煞星,妖猿入内,即或手下留情,也须闹个半死,怕他何来?你二人先不必忙着回去。我听说,古神鸠和仙禽、仙猿,均在凝碧崖前老楠树上,任甚妖物,也非其敌。另外还有两个妖僧、妖道,身旁妖气隐隐,所带妖禽怪兽,现均尚未放出。莫如等我看明踪迹,再行应付不晚。”金、石二人也因玉清大师叮咛,身是主人,只宜引逗戏侮,使其难堪,到时自有人出头;自己不是万不得已,不可公然动手。只为关心芝仙不过,惟恐万一闪失,老早赶去,也不过是拿了大师柬帖中所附的隐形符,暗中窥伺,好放心些,并不定要动手。一听妖猿往太元洞,正好送死,心又略定。

  萧十九妹随递过一件法宝令看。金蝉见是一个三寸大小白金环,环中晶明如镜。朝前一看,正赶上猿长老和黄猛等妖人口角,与二妖女相继走出。跟着妖道。妖僧放出两只妖禽、一只怪兽。妖禽刚飞出门,便将真形隐去。怪兽也钻入土内,不知去向。金蝉慧眼,又仗有宝环查看,竟只看出妖禽变作两点目力难辨的极淡影子,四下里乱飞。稍一疏神,便难看出。怪兽更是不见形影。方想还是回去的好,萧十九妹也在身后往环中观看,忽然失惊呼道:“这两只妖禽,怎往我们这里飞来则甚?”言还未了,朱文忽惊呼道:“蝉弟快看,那不是芝仙,怎到这里来了?”金、石二人大惊,忙侧转脸一看,谁说不是?芝仙正骑着芝马,由峰侧小路上,如飞往凝碧崖来路驰去。看那神气,好似身后有什妖物追赶,亡命一般住前飞驰。一时情急,喊声:“快走!”连手中金环也未放下,便和石生同驾遁光追去。

  身刚飞起,芝仙好似快被妖物追上,跑着跑着,往下一钻,便入了土。二人耳听金姥姥用千里传声,在耳边唤道:“上空已有人护卫芝仙,你二人速将身形隐去,赶往凝碧崖,妖人也许要去哩。”二人闻言,立即将身隐去。百忙中,再拿金环往空一看,二妖鸟所化淡黑影子忽然飞回。另有一片淡影,比二妖鸟大得多,正往前飞去,飞行既低且缓。金蝉料是芝仙对头,心中愤极,方欲暗放修罗刀,斩它一下。芝仙忽又从地下冒出,在淡影笼罩之下,不但不逃,反倒咧着嘴向空“呀呀”,神态甚是自然。金蝉惟恐芝仙中了那妖物暗算,刀已脱手。尚幸石生觉出有异,手一招,先将刀招回,喊声:“不对!”遁光迅速,二人已双双赶到,同时金蝉也悟出那片淡影,乃古神鸠所化。知道芝仙是故意诱敌,却令神鸠暗中隐形护卫,却被吓了一大跳。这原是瞬息间事,相隔也很近,差点没将神鸠误伤。正想隐身,给芝仙一个虚惊,戒它下次,芝仙忽似又有警兆,重新纵马飞驰,晃眼便驰入凝碧崖前禁地,一头钻下去不见了。

  二人赶到一看,连二袁带众仙禽,一个都不在。再赶近树穴一看,芝仙、芝马正在喘息,已回原地。二人纵身入内,才到里面,禁制便自发动。因有了隐蔽,无须隐形,现身喝问芝仙:“何故如此胆大妄为?”芝仙这才比划说,是众仙禽的主意,令告主人,不必动手,只看笑话。现在众仙禽和二袁俱已藏起,静等妖物到来,捉弄为乐。一面又指穴外令看。二人探头出去一看,外面禁制发动以后,又经袁化法力施为,已变了另一种景象:好些大树俱已不见,只剩一片绿茸茸的草地。随听空中刷刷两声,先飞落下两只鸱枭一般的怪鸟。每只身高约有七尺,生得通体暗蓝,虎面猫头,獠牙交错,爪利如钩。额前凸出两只茶杯大小的怪眼,睁合之间,凶芒四射,忽红忽蓝,奇光闪烁不定。身上毛直似精铁铸成,两腿树干也似。当下落的时节,两翼收合之间,似因追敌发威,大者如剑,细者如针,根根倒立,看出既坚且劲,犀利非常。乍看表面样子,竟比仙府神雕还要威猛。金、石二人知道,妖鸟已被诱入埋伏,便照玉清大师所教,故意在树穴内和芝仙说笑引逗。

  那虎面神枭也有数百年的修为,又经妖人训练,目光如电,甚是通灵凶猛。先奉妖人之命,隐身空中,四面飞翔,查看芝仙踪迹。芝仙虽然受了雕、猿怂恿,强迫着芝马,骑了出来诱敌,心中终是有点内怯。尤其芝马胆小害怕,一任催迫,只在禁地左近盘桓驰骋,不敢远离。那一带,恰被高崖挡住。妖禽怪兽和五妖猿是初来,地理不熟,只当芝仙生根之所,必在敌人洞府左近。急切间,休说芝仙,连众仙禽所在也未看出。

  这时,古神鸠首先运用玄功变化,隐形飞起,一面暗中查看敌人动静,一面准备芝仙出时暗中保护。神雕佛奴自从服了白眉灵丹,脱毛换体以后,道力大进,已能运用玄功变化,小大由心。等金、石二人一走,便令袁星、神鹫、仙鹤各自觅地藏伏,只留袁化隐身古楠窠内,凭高四望,主持全局,操纵禁法。自己也将身缩得极小,将形隐去,紧随芝仙、芝马后,和古神鸠上下呼应。却未使芝仙知道袁星同了秦紫玲姊妹座下独角神鹫正藏在禁地入口要路的一株大松树上。见芝仙只在崖左右一带骑马游行,不见一点征兆,用尽目力四下察看,也不见妖禽、怪兽和妖人、妖猿形影。知道芝仙好高吃激,又知空中已有古神鸠和佛奴隐形随护,定可无害。便等芝仙驰近,由树上飞落,拦住马头,用话一激。芝仙屡经忧患之余,尽管好胜,稚气行事,仍极谨慎。一想金、石二人现在群玉峰上,并有好些法力高强之人在一起,相隔又近,便遇上险,也逃得脱。并且神驼乙休和诸位道法极高之人,就在近侧崖上。看是险事,实则到处都是救星,万无一失。否则,休说雕、猿等担不起这大责任,自己也没那么呆。

  一面行强逼着芝马,试探着往群玉峰前缓缓驰去。刚把那一带长崖走完,转入平地,相隔群玉峰约有一箭之地,便吃妖鸟瞥见,追将过来。芝仙、芝马俱是千年以上通灵神物,又在仙府得了真传,何等灵慧,微有征兆,立即警觉,拨转马头,如飞往回路驰去。其实上有神鸠,下有神雕,便被妖鸟追上,也不会伤着一根毫发。无如二仙禽俱都将身隐起,道力又高,不似妖鸟老远便闻见腥风,只管生具慧眼,神目如电,也观察不出一点形迹。

  加上那只古神鸠天性暴烈,飞空随护之际,瞥见二妖禽飞行迅速,来势甚骤,眼看芝仙要被迫上,不由暴怒,忘了同伴的嘱咐,两翼一敛,往下一沉,准备妖鸟飞近,一爪一个,双双抓死。古神鸠虽经芬陀佛力度化,无如本质过于凶恶,功行法力尽管独高,却不如神雕听经多年,气质早变,今番脱劫之后,更非别的通灵异类所能比拟。古神鸠先前为了纵观四方,飞行极高,所以芝仙无甚觉察。这一突然降下,尽管真形未现,威势自非等闲。芝仙、芝马本已嗅到妖禽腥风邪气,追逼越近,心越惶急。猛又感到一种绝大风力,还听到一种似乎以前听到过的怪啸,泰山压顶,当头罩到,不由亡魂失魄,哪还再容寻思,一按马头,双双往土内钻去。

  也是二妖禽过于灵巧,动作神速,不该就死。眼看快将芝仙追上,忽然入土遁去,自知再追无用,立即回身,去唤金眼神狍。刚发现那只金眼狍在锦帆峰附近由土内冒出,狞牙森森,长舌外吐,口喷热气,如飞驰回。还未及赶上前去打招呼,忽又遥见芝仙、芝马由地底钻出,往前驰去。妖鸟凶狠忌妒,先前是因自己不能入土,没奈何去寻同伴相助。二次一发现,觉出芝仙神情不似有甚机心,适才飞遁只是适逢其会,自作游戏,并未觉出有警。一时贪功心胜,便不再向金眼狍通知,径自返身,重又追去。哪知这次相隔较远,又中了袁化的道儿,于原有禁制之外,另加了一些幻景:芝仙已经归穴,二妖鸟还看见芝仙、芝马在地面上急驰。相差只有十丈左右,本来一发即中,偏追不上。不由凶威暴发,倏地运足全力,两翼一收,飞速下射,双双争抢着往下扑去。眼看芝仙毫无觉察,连带芝马,已在各自目光和巨爪之下。妖鸟厉害非常,对方无论是人还是别的生物,只要被它那一双怪眼的凶光罩住,照例爪无虚发。如再被那爪兜住,更连想入土地遁,都来不及;即便侥幸,钻入下去,也被连土一齐抓起。二妖鸟都各满拟这一次非中不可,一心还怕同伴争功抢夺,回去分享主人所给的犒劳。哪知一爪抓下去,双双扑空。又因知道芝仙长于土遁,惟恐滑脱,下飞时势子绝猛,如真抓空,那地方无论是山石是泥土,俱应抓裂一个大坑。不料一看地皮,却是好好的,白用了全副精力,竟是无的放矢,没有实处,空抓了一下。

  二妖鸟凶顽成性,到此境地,仍不省悟。落地回顾,不见芝仙踪迹,又未看见怎样逃脱,不禁纳罕,互相怪叫了几声。忽听左近有数小孩说话,听出内中一个不似生人。妖鸟闻嗅极灵,用鼻一嗅,恰又闻出左近香味甚浓,当是芝仙气息,生根必在近处,妄想发掘芝根,顺着香气找去。内中一只妖鸟自以为寻到,飞将起来,再行扑下,猛伸双爪,往那所在抓去。做梦也没想到,地皮比铁还坚,依旧纹丝不动。两只怪爪,因是用力太猛,却几乎折断,疼得厉声怪叫不已。另一只妖乌,本也相继飞起,作势待要下击,见状觉出不妙,赶紧收势。忽听四外鹤呜雕叫之声,知有敌人在侧作对,立时暴怒,厉啸叫阵,身上羽毛,铁箭也似一齐猖立,身形平空大了一两倍,神态更是猛恶。

  妖鸟正在发威之际,忽见独角神鹫高视阔步,由来路口上缓缓走来。神鹫生相虽没妖鸟狰狞凶恶,却是羽毛华美,目如明灯;身子和腿没有妖鸟粗壮,却长有六尺,不似妖鸟项短,看去丑恶;再加上形似孔雀的五色彩羽和那两丈四五尺长的两条长尾,越显得顾盼神骏,姿态灵秀,别具威仪。到了妖鸟近侧,且不发难,只傲然不屑地叫了几声,声如鹤呜,甚是嘹亮。妖鸟也颇识货,知道遇见劲敌,急忙回身相向。头朝前面,往短项中紧缩;两腿微屈,身往后坐,周身蓝毛根根倒竖;二目凶光闪闪,注定仇敌:活似负隅猛虎,蓄势欲起之状。神鹫相隔约有丈许,表面看去,不似妖鸟矜持作态,戒备严紧,但那形如绣带的两条长尾,已经卷起了一半,两翼也微微舒展了些。双方都是鸣啸连声,六只怪眼齐射奇光,各注仇敌,都在伺隙而动,谁也不肯先发。

  金、石二人抱着芝仙、芝马,凭穴窥视,俱觉好玩,双双探头出去,呐喊助威。正催神鹫快上,袁星忽然跑来。金蝉已由芝仙口中问出是雕、猿的主意,反觉这样有趣,并未嗔怪。笑问袁星道:“怎么神鹫老不动手,只是叫喊?还有两打一也不公平。佛奴它们哪里去了,怎么不见?”袁星道:“小师伯没见么?佛奴先和古神鸠隐身空中,保护芝仙,回到树穴,才行离开。因有一只能在地底下走的羊头怪物,吃神鸠发现;另外还有五只通臂妖猿,本领更大。惟恐斗时坏了仙景,又想全数除去,特意命神鹫先对付这两只猫头鸟。它两个仗着袁化法力,把怪物和五只妖猿引去灵翠峰后僻静之处,再行下手。不料妖猿乖觉,竟不上套。正打主意,忽然仙都二位同胞女仙和那癞尼姑相继出现,打了妖猿一顿,竟连怪物的主人都引去了。它们不是不动手,只因二妖鸟怕神鹫那两条长尾;神鹫又知妖鸟口中能喷鬼火,怕不留情,坏了它的好看羽毛。如今佛奴正和一妖猿恶斗,一会赶来,与神鹫一对一个,就不怕了,妖鸟已经入伏,非死不可。”

  袁星说话,声调不曾放低,恰被妖鸟听去。妖鸟原也想用啸声将同伴和主人引来,闻言才知身入罗网,无怪白叫啸了一阵,全无应援。惶恐愤怒之下,更不再挨时刻,骤出不意,双双将怪口一张,各喷出一粒鹅卵大小的碧色明珠,四周绿火烈焰环绕,齐朝神鹫打去。跟着口中绿火连连喷发不已。再看神鹫,却并未抵御,只一跃,避开来势,振翼飞起,闹得满空都是绿火妖焰。这原是妖鸟积年吞食腐尸阴磷凝炼而成的内丹阴火,腥腐之气,刺鼻欲呕,金、石二人忙将头缩退回来,大喝:“神鹫废物,怎这么无用?叫我们看回热闹,都办不到。”说时,方欲用修罗刀去斩妖乌,袁星忽然拍手笑道:“妖鸟只知听人说话,把内丹鬼火全喷出来,想烧神鹫,不料上了我的大当,白白请古神鸠享受了。”

  话未说完,猛听一声怪叫,眼前一暗,那只古神鸠突然在空中现形,身已暴长,长约数十丈,停在空中不动。周身金光环绕,头比栲栳还大,二目精光下射,爪上还抓着一只白猿。正张开铁喙,由口里喷出一股匹练般紫焰,射向绿火丛中,裹住往回一卷,便似长鲸吸海般,全吸到口里头去。金、石二人先前和徐完教下妖鬼交战时,神鸠已经受伤后退,未曾见其与敌相斗,想不到如此威力。正在惊奇赞许,说时迟,那时快,神鸠好似正擒到一只妖猿,还没顾到弄死,闻到阴火气息跟踪赶来,匆匆吸进腹内,长鸣了两声,倏自空中隐去。这里妖鸟正吓得心胆皆裂,欲逃无路,神鸠已经飞走。

  二妖鸟情知凶多吉少,以为神鸠来去自如,必有逃路,也想升空逃遁。哪知古楠巢内有人主持禁制,仇敌来去方便,自己却是没有出路,飞没多高,便自撞回。略一迟延,神鹫已经赶到,相隔在两丈以外,两只长尾便如彩龙也似,照准二妖鸟打将出去。恰巧二鸟相并同逃,匆迫之中不及躲闪,一下正打在头上。当时负痛,情急暴怒,身上钢翎箭羽,一齐倒竖。忙欲迎御时,神鹫何等乖觉,骤出不意,将那半卷起的长尾,倏地舒展开来,打了一下,便闪电一般,掣退回去。二妖鸟虎面上立即高凸一条血印,几呼连眼都被打瞎。只得厉声怪啸,凶威暴发,双双展开双翅,回身便扑。神鹫也将身旋转,伸开两只钢爪,奋力抵抗。妖鸟秉天地间之戾气而生,也有将近千年功力,腹中内丹阴火虽被神鸠吸收了去,仍有不少威力。尤其通体毛羽坚利如钢,两翼尖上各有毒气射出。神鹫虽是得道千年的灵鸟,以一敌二,急切间竟也奈何它们不得。

  斗到夜晚,只见两团蓝影裹住一个彩球,上下翻飞,搅得风声呼呼,烟云滚滚。再加上神鹫两条长尾彩龙也似起落不停,略有间隙,便朝妖鸟头脸上打去,其疾如电,声势越显猛恶。石生在旁看出神鹫身法比妖鸟灵巧得多,几次钢爪抓下,眼看得势,俱吃了腹背受敌的亏。前面妖鸟还没抓中,身后妖鸟已经击来,不得不舍此就彼,返身迎御。妖鸟更是刁猾,自知没有神鹫灵巧,老是前后夹攻,以致神鹫持久无功。神鹫尽管长尾打中了好几下,并没伤着妖鸟要害。最后一次,反因贪功心切,前进之势太猛,上了妖鸟诱敌的当。仗着应变神速,虽未重伤,左翼尖上仍被妖鸟利爪抓中,折落了十几根二尺许长的彩羽,疼得怒啸连声。石生越看越生气,和金蝉商量,打算用飞刀飞剑除去一个妖鸟,使双方一对一打。袁星忙拦道:“小师伯不要忙,刚才我们都商量过,最好我们师长不要出手,专由飞的和飞的打,叫妖人知道我们这里不但是人,连鸟都不好惹。小师伯师叔不比外客,没有带着仙禽同来,惹了它自是不饶,要一出手便失身分了。藏起来旁观,装不知道最好。其实神鹫并非真败,只因今天是它生日,该有一点灾难。佛奴、袁化给它出主意,叫它独敌二妖鸟,等吃点亏,应完这一劫,再行施展全副本领取胜。免得早胜以后,赶到前面去,遇上妖鸟的主人受害,虽不致命,到底厉害。所怕者,妖鸟口中阴火。现被神鸠抽空赶来收去,已无可虑。休看它中了一爪,乃是受了指教,避重就轻,故意在此挨时候,只等佛奴一招呼,妖鸟就快没命了。要不的话,它比佛奴性格猛烈得多,一向不肯吃亏,早拼命了。何况佛奴这时还在上面闲着,看它疼得那样,反而高兴,一点不急,就知道了。”

  二人闻言,再细一看,果然神鹫在妖鸟夹攻之下,时而昂首腾空,虹惊电舞;时而两翼紧束,飞星下泻。一味闪躲腾挪,回翔侧避,只将两条长尾抽空打出。偶然用一猛势,双伸钢爪,朝妖鸟扑到,也是一击不中,便即退去。自从上过一次当后,越发乖巧,只在两团蓝影之间穿梭跳丸也似,上下前后驰逐不休。真似同类相戏,并没真打一般。反是二妖鸟逃又逃不出,仇敌身法又灵敏,除抓中了一下翼尖外,再也休想近身。神鹫尾又极长,妖鸟微一疏忽,便挨上一下重的。不由把素日凶野之性,全数发出,口中厉啸连声,爪喙齐施,势愈猛烈,直似恨不能与敌拼命,同归于尽。神鹫仍是从容应付,不去睬它。受伤之后,叫过几声,便即住口。有时妖鸟横开两扇一丈多长、又宽又厚的铁翼,双伸利爪,猛扬铁喙,或是一上一下,或是一前一后,夹攻上来。神鹫夹在中间,身既高大,两翼尤长,正是绝好标的,眼看形势奇险,万躲不过,怎么也得中上一下。哪知微一转折腾翔,便自容容易易避开,好似妙造自然,一点也不见它惶遽匆迫。那最惊险迫近之时,等于对面掠过,敌我相去不足尺许。每遇这等情势,避时至少必有一妖鸟挨一长鞭。身法之巧妙神速,无与伦比,毛羽又是那么五彩纷披,灿若文锦。

  金、石二人各具一双慧眼,都看得眼花缭乱,难分端倪。方觉袁星所说果似有理,忽听灵翠峰那面远远传来神雕佛奴的啸声。袁星拍手欢笑道:“妖猿不死即擒,妖人也吃了大亏,小师伯还不快看去。”金蝉闻言,猛想起玉清大师柬帖还未开视,急忙取出一看,心中大喜。刚和石生把芝仙、芝马放下,纵出穴去,就在一刹那的工夫,佛奴啸声已到了顶上。同时神鹫也换了战法,倏地神威一振,一声怒啸,口张处,一股五色彩烟疾如水箭,直朝对面妖鸟喷去。妖鸟原也防着神鹫腹有内丹,所以初上来时,对面相持了一会,迟迟不发。后见阴火被神鸠吸去,仇敌终无动静,胆便放大。又知身陷绝境,适才爪擒白猿,吸去内丹的克星再一出现,立即没命。早打好拼死主意,不问少时能逃与否,先用爪撕裂神鹫泄恨,专以全力恶斗。久战无功,急怒交加。这时一闻雕鸣,知道对方来了帮手,越发忿恨。因觉仇敌狡猾,不可捉摸,主人所赋护身御敌的毒烟邪气,一任施为,竟如无觉。双双怒吼了一声,用起了上下交错、前后合围之法:在前一个,由下斜飞往上;在后一个,由上斜飞向下。意欲与敌拼死,更不再顾自身伤害,只是横来,猛撞上去,能胜更好,否则同归于尽。这一手本极狠毒,不似先前虽也猛力夹攻,终还防自身受伤,有些顾忌。妖鸟满拟仇敌多灵巧,也无法躲闪。哪知仇敌已经得到号令,反守为攻,事已无及。两下功力原差不多,一面比较灵巧,一面却多着一个。妖鸟内丹不失,胜负正自难说;内丹一失,相去便远,况又晚了一步。当神鹫闻声反攻时,并没想到妖鸟竟敢舍命来拼。因见同伴将到,也惟恐一击不中,相形难堪。双方势子都是既猛且速,而佛奴来势又是迅速非常。神鹫口中彩烟射出,当头妖鸟骤出不意,首先惨啸一声,将颗虎头炸成粉碎。妖鸟以全力拼命,来势过于猛烈,身虽惨死,那没有头的鸟尸,依旧展开双翼,横空飞来。神鹫也不再闪避,双爪伸处,一边一只,恰将妖鸟两腿接住。就听一声厉啸,奋起神威,猛力一扯,当时齐胸撕裂成两半片,掷于就地。就这瞬息之间,它这里方在得胜心喜,猛觉脑后风生。知道不妙,回身迎御,万来不及,赶紧紧束双翼,疾如流星,平射出去。身还未等掉转,佛奴长啸声中,又是一声惨啸。忙拨转头一看,身后妖鸟已经头裂脑流,似断线风筝一般,正由空中缓缓下坠。这只妖鸟本是往神鹫身后袭击,佛奴恰值赶到,凌空下击。妖鸟正用全力前攻,瞥见一团白影银光闪闪,自空飞坠,自知万无幸理,并未想逃,依然不顾命地朝前冲去。心想好歹也拉个陪死的,只要双爪能抓向仇敌背上,便没白死。哪知佛奴比它更快,刚听到前面妖鸟同伴惨叫之声,还没看清怎么死的,佛奴已一爪击向头上,当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跟着佛奴又是一爪打落下去,端的神速已极。

  妖鸟一死,二仙禽便双双交鸣,振翼飞去。喜得金、石二人拍手大笑,直夸还是佛奴爽快,一击成功。知道灵翠峰故址一带正是热闹时刻,忙令袁星告知袁化小心防卫,道:“妖邪虽然闯不进来,终是谨慎些好。”说完,同隐身形,往灵翠峰飞去。

  到后一看,前面空地旁老杉树上吊着一个通臂猿猴,地下还躺着一个羊面人身、胁生多目的怪尸。仙都二女和癞姑正同几个妖人在斗法宝相打。左侧有一两丈来高的怪石,古神鸠、佛奴、神鹫、仙鹤四仙禽或蹲或立,同踞其上。有的剔羽梳翎,有的抬起一足,一个个姿态威猛,顾盼神飞,各歪着一颗鸟头,睁着精光四射的怪眼,注视下面恶战。遇到三女占到上风,便互鸣两声,助威庆喜,神情甚是暇逸。沙、米二小拉了健儿的手,坐在下面石头上,也在指点笑说不休。

  照着玉清大师柬帖所示,这时原应以主人的地位,现身出去,给双方解围。金、石二人偏偏童心未退,先观鸟斗出神,柬帖既然晚到,又忘了开看。又见三女拿敌人开心,打得十分好玩,心想多看一会再说。便凑到沙、米二人身旁,悄声询问。二人闻声不见人,倒被吓了一跳。后听金、石人二人自通姓名,忙要施礼,吃二人止住。于是沙。米把事情的经过向金、石二人详细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