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陶(一首)

【作者介绍】陈陶,字嵩伯,剑浦(今福建南平)人。曾举进士不第,乃浪游名山,自称三教布衣。其《闲居杂兴》有“中原莫道无麟凤,自是皇家结网疏”语。孙光宪《北梦琐言》称其诗“似负神仙之术,或露王霸之说”。宣宗大中中,避乱入南昌西山,学道求仙,所以他的结局,便有一些神怪的传说。其卒当在昭宗前。

陇西行〔1〕

誓扫匈奴不顾身〔2〕,五千貂锦丧胡尘〔3〕

可怜无定河边骨〔4〕,犹是春闺梦里人。

【注释】

  1. 陇西行,乐府《相和歌·瑟调曲》名。陇西,泛指陇山以西,今甘肃、宁夏地。
  2. 匈奴,这里借指当时入侵西北边地的部族。
  3. 五千貂(刁diāo)锦,意即五千将士。貂锦,用汉羽林军著貂裘锦衣典。
  4. 无定河,黄河中游支流,在陕西北部。因其溃沙急流,深浅不定,故名。骨,指春闺梦里人的尸骨。

【说明】

原诗共四首,此录其一。前半或用李陵提步卒五千败于匈奴事。从这类边塞诗上,可以看到一点:战争带给古代妇女的伤痛待别惨重。她总以为,她的梦境迟早会成为现实。

【鉴赏】

《陇西行》是乐府《相和歌·瑟调曲》旧题,内容写边塞战争。陇西,即今甘肃宁夏陇山以西的地方。陈陶的《陇西行》共四首,此其二。诗反映了唐代长期的边塞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痛苦和灾难。

首二句以精炼概括的语言,叙述了一个慷慨悲壮的激战场面。唐军誓死杀敌,奋不顾身,但结果五千将士全部丧身“胡尘”。“誓扫”、“不顾”,表现了唐军将士忠勇敢战的气概和献身精神。汉代羽林军穿锦衣貂裘,这里借指精锐部队。部队如此精良,战死者达五千之众,足见战斗之激烈和伤亡之惨重。

接着,笔锋一转,逼出正意:“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里没有直写战争带来的悲惨景象,也没有渲染家人的悲伤情绪,而是匠心独运,把“河边骨”和“春闺梦”联系起来,写闺中妻子不知征人战死,仍然在梦中想见已成白骨的丈夫,使全诗产生震撼心灵的悲剧力量。知道亲人死去,固然会引起悲伤,但确知亲人的下落,毕竟是一种告慰。而这里,长年音讯杳然,人早已变成无定河边的枯骨,妻子却还在梦境之中盼他早日归来团聚。灾难和不幸降临到身上,不但毫不觉察,反而满怀着热切美好的希望,这才是真正的悲剧。

明代杨慎《升庵诗话》认为,此诗化用了汉代贾捐之《议罢珠崖疏》“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妻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乎万里之外”的文意,称它“一变而妙,真夺胎换骨矣”。贾文着力渲染孤儿寡母遥祭追魂,痛哭于道的悲哀气氛,写得沉痛而富有情致。文中写家人“设祭”、“想魂”,显然已知征人战死。而陈陶诗中的少妇则深信丈夫还活着,丝毫不疑其已经死去,几番梦中相逢。诗意更深挚,情景更凄惨,因而也更能使人一洒同情之泪。

这诗的跌宕处全在三、四两句。“可怜”句紧承前句,本题中之义;“犹是”句荡开一笔,另辟新境。“无定河边骨”和“春闺梦里人”,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梦境;一边是悲哀凄凉的枯骨,一边是年轻英俊的战士,虚实相对,荣枯迥异,造成强烈的艺术效果。一个“可怜”,一个“犹是”,包含着多么深沉的感慨,凝聚了诗人对战死者及其家人的无限同情。

明王世贞《艺苑卮言》赞赏此诗后二句“用意工妙”,但指责前二句“筋骨毕露”,后二句为其所累。其实,首句写唐军将士奋不顾身“誓扫匈奴”,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次句写五千精良之兵,一旦之间丧身于“胡尘”,确实令人痛惜。征人战死得悲壮,少妇的命运就更值得同情。所以这些描写正是为后二句表现少妇思念征人张本。可以说,若无前二句明白畅达的叙述描写作铺垫,想亦难见后二句“用意”之“工妙”。(阎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