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译注/杨伯峻阳货篇第十七

共二十六章(《汉石经》同。何晏《集解》把第二、第三两章以及第九、第十两章各并为一章,所以只二十四章。)

17.1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译文】

阳货想要孔子来拜会他,孔子不去,他便送孔子一个[蒸熟了的]小猪,[使孔子到他家来道谢。]孔子探听他不在家的时候,去拜谢。两人在路上碰着了。他叫着孔子道:“来,我同你说话。”[孔子走了过去。]他又道:“自己有一身的本领,却听任着国家的事情糊里胡涂,可以叫做仁爱吗?”[孔子没吭声。]他便自己接口道:“不可以;——一个人喜欢做官,却屡屡错过机会,可以叫做聪明吗?”[孔子仍然没吭声。]他又自己接口道:“不可以;——时光一去,就不再回来了呀。”孔子这才说道:“好吧;我打算做官了。”

【注释】

阳贷——又叫阳虎,季氏的家臣。季氏几代以来把持鲁国的政治,阳货这时正又把持季氏的权柄。最后因企图削除三桓而未成,逃往晋国。

归孔子豚——“归”同“馈”,赠送也。《孟子·滕文公下》对这事有一段说明,他说,当时,“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阳货便利用这一礼俗,趁孔子不在家,送一个蒸熟了的小猪去。孔子也就趁阳货不在家才去登门拜谢。

曰——自此以下的几个“曰”字,都是阳贷的自为问答。说本毛奇龄《论语稽求篇》引明人郝敬之说。俞樾《古书疑义举例》卷二有“一人之辞而加曰字例”,对这种修辞方式更有详细引证。

亟——去声,音气,qì,屡也。

吾将仕矣——孔子于阳虎当权之时,并未仕于阳虎。可参《左传》定公八、九年传。

17.2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译文】

孔子说:“人性情本相近,因为习染不同,便相距悬远。”

17.3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译文】

孔子说:“只有上等的智者和下等的愚人是改变不了的。”

【注释】

上知下愚——关于“上知”下愚”的解释,古今颇有异说。《汉书·古今人表》说:“可与为善,不可与为恶,是谓上智。可与为恶,不可与为善,是谓下愚。”则是以其品质言。孙星衍《问字堂集》说:“上知谓生而知之,下愚谓困而不学。”则是兼以其知识与质量而言。译文仅就字面译出。但孔子说过“生而知之者上也”(16.9),这里的“上知”可能就是“生而知之”的人。当然这种人是不会有的。可是当时的人却以为一定有,甚至孔子都曾否认地说过“我非生而知之者”(7.20)。

17.4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译文】

孔子到了[子游作县长]的武城,听到了弹琴瑟唱诗歌的声音。孔子微微笑着,说道:“宰鸡,何必用宰牛的刀?[治理这个小地方,用得着教育吗?]”子游答道:“以前我听老师说过,做官的学习了,就会有仁爱之心;老百姓学习了,就容易听指挥,听使唤。[教育总是有用的。]”孔子便向学生们道:“二三子!言偃的这话是正确的。我刚才那句话不过同他开顽笑吧了。”

17.5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译文】

公山弗扰盘踞在费邑图谋造反,叫孔子去,孔子准备去。子路很不高兴,说道:“没有地方去便算了,为什么一定要去公山氏那里呢?”孔子道:“那个叫我去的人,难道是白白召我吗?假若有人用我,我将使周文王武王之道在东方复兴。”

【注释】

公山弗扰——疑卽《左传》定公五年、八年、十二年及哀公八年之公山不狃(唯陈天祥的《四书辨疑》认为是两人)。不过《论语》所叙之事不见于《左传》,而《左传》定公十二年所叙的公山不狃反叛鲁国的事,不但没有叫孔子去,而且孔子当时正为司寇,命人打败了他。因此赵翼的《陔余丛考》、崔述的《洙泗考信録》都疑心这段文字不可信。但是其后又有一些人,如刘宝楠《论语正义》,则说赵、崔不该信《左传》而疑《论语》。我们于此等处只能存疑。

畔——毛奇龄说,“畔是谋逆”,译文取这一义。

末之也已——旧作一句读,此依武亿《经读考异》作两句读。“末”,没有地方的意思;“之”,动词,往也;“已”,止也。

何必公山氏之之也——“何必之公山氏也”的倒装。“之之”的第一个“之”字只是帮助倒装用的结构助词,第二个“之”字是动词。

而岂徒哉——“徒”下省略动宾结构,说完全是“而岂徒召我哉”。

17.6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译文】

子张向孔子问仁。孔子道:“能够处处实行五种品德,便是仁人了。”子张道:“请问哪五种。”孔子道:“庄重,宽厚,诚实,勤敏,慈惠。庄重就不致遭受侮辱,宽厚就会得到大众的拥护,诚实就会得到别人的任用,勤敏就会工作效率高、贡献大,慈惠就能够使唤人。”

17.7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译文】

佛肸叫孔子,孔子打算去。子路道:“从前我听老师说过,『亲自做坏事的人那里,君子不去的。』如今佛肸盘踞中牟谋反,您却要去,怎么说得过去呢?”孔子道:“对,我有过这话。但是,你不知道吗?最坚固的东西,磨也磨不薄;最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我难道是匏瓜吗?哪里能够只是被悬挂着而不给人吃食呢?”

【注释】

佛肸——晋国赵简子攻打范中行,佛肸是范中行的家臣,为中牟的县长,因此依据中牟来抗拒赵简子。

中牟——春秋时晋邑,故址当在今日河北省邢台和邯郸之间,跟河南的中牟了不相涉。

磷——音吝,lìn,薄也。

湼——niè,本是一种矿物,古人用作黑色染料,这里作动词,染黑之意。

匏瓜——卽匏子,古有甘、苦两种,苦的不能吃,但因它比水轻,可以系于腰,用以泅渡。《国语·鲁语》“苦瓠不材,于人共济而已。”《庄子·逍遥游》:“今子有五石之匏,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皆可以为证。

17.8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共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译文】

孔子说:“仲由,你听过有六种品德便会有六种弊病吗?”子路答道:“没有。”孔子道:“坐下!我告诉你。爱仁德,却不爱学问,那种弊病就是容易被人愚弄;爱耍聪明,却不爱学问,那种弊病就是放荡而无基础;爱诚实,却不爱学问,那种弊病就是[容易被人利用,反而]害了自己;爱直率,却不爱学问,那种弊病就是说话尖刻,刺痛人心;爱勇敢,却不爱学问,那种弊病就是捣乱闯祸;爱刚强,却不爱学问,那种弊病就是胆大妄为。”

【注释】

言——这个“言”字和“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15.24)的“言”相同,名曰“言”,实是指“德”。“一言”,孔子拈出“恕”字;“六言”,孔子拈出“仁”、“知”、“信”、“直”、“勇”、“刚”六宇。后代“五言诗”、“七言诗”以一字为“言”之义盖本于此。

不好学——不学则不能明其理。

愚——朱熹《集注》云:“愚若可陷可罔之类。”译文取之。

荡——孔安国云:“荡,无所适守也。”译文取之。

贼——管同《四书纪闻》云:“大人之所以不必信者,惟其为学而知义之所在也。苟好信不好学,则惟知重然诺而不明事理之是非,谨厚者则硁硁为小人;苟又挟以刚勇之气,必如周汉刺客游侠,轻身殉人,扞文网而犯公义,自圣贤观之,非贼而何?”这是根据春秋侠勇之士的事实,又根据儒家明哲保身的理论所发的议论,似乎近于孔子本意。

17.9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羣,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译文】

孔子说:“学生们为什么没有人研究诗?读诗,可以培养联想力,可以提高观察力,可以锻炼合羣性,可以学得讽刺方法。近呢,可以运用其中道理来事奉父母;远呢,可以用来服事君上;而且多多认识鸟兽草木的名称。”

17.10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译文】

孔子对伯鱼说道:“你研究过《周南》和《召南》了吗?人假若不研究《周南》和《召南》,那会像面正对着墙壁而站着罢!”

【注释】

《周南》、《召南》——现存《诗经·国风》中。但沈括《梦溪笔谈》卷三说:“《周南》、《召南》,乐名也。……有乐有舞焉,学者之事。……所谓为《周南》、《召南》者,不独诵其诗而已。”

正墙面而立——朱熹云:“言卽其至近之地,而一物无所见,一步不可行。”

17.11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译文】

孔子说:“礼呀礼呀,仅是指玉帛等等礼物而说的吗?乐呀乐呀,仅是指钟鼓等等乐器而说的吗?”

17.12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译文】

孔子说:“颜色严厉,内心怯弱,若用坏人作比喻,怕像个挖洞跳墙的小偷罢!”

17.13子曰:“乡愿,德之贼也。”

【译文】

孔子说:“没有真是非的好好先生是足以败坏道德的小人。“

【注释】

乡愿——愿音愿,yuàn,孟子作“原”。《孟子·尽心下》对“乡愿”有一段最具体的解释:“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原也。”又说;“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

17.14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译文】

孔子说:“听到道路传言就四处传播,这是应该革除的作风。”

17.15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当作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译文】

孔子说:“鄙夫,难道能同他共事吗?当他没有得到职位的时候,生怕得不着;已经得着了,又怕失去。假若生怕失去,会无所不用其极了。”

【注释】

可与——王引之《释词》谓卽“可以”,今不取。

患得之——王符《潜夫论·爱日篇》云:“孔子疾夫未之得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者。”可见东汉人所据的本子有“不”字。《荀子·子道篇》说:“孔子曰,……小人者,其未得也,则忧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说苑·杂言篇》同)此虽是述意,“得”上也有“不”字。宋人沈作喆寓简云:“东坡解云,『患得之』当作『患不得之』”,可见宋人所见的本子已脱此“不”字。

17.16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译文】

孔子说:“古代的人民还有三种[可贵的]毛病,现在呢,或许都没有了。古代的狂人肆意直言,现在的狂人便放荡无羁了;古代自己矜持的人还有些不能触犯的地方,现在自己矜持的人却只是一味老羞成怒,无理取闹罢了;古代的愚人还直率,现在的愚人却只是欺诈耍手段罢了。”

【注释】

廉——“廉隅”的“廉”,本义是器物的棱角,人的行为方正有威也叫“廉”。

17.17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注释】

见学而篇(1.3)。

17.18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译文】

孔子说:“紫色夺去了大红色的光彩和地位,可憎恶;郑国的乐曲破坏了典雅的乐曲,可憎恶;强嘴利舌颠覆国家,可憎恶。”

【注释】

紫之夺朱——春秋时候,鲁桓公和齐桓公都喜欢穿紫色衣服。从《左传》哀公十七年卫浑良夫“紫衣狐裘”而被罪的事情看来,那时的紫色可能已代替了朱色而变为诸侯衣服的正色了。

17.19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译文】

孔子说:“我想不说话了。”子贡道:“您假若不说话,那我们传述什么呢?”孔子道:“天说了什么呢?四季照样运行,百物照样生长,天说了什么呢?”

17.20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译文】

孺悲来,要会晤孔子,孔子托言有病,拒绝接待。传命的人刚出房门,孔子便把瑟拿下来弹,并且唱着歌,故意使孺悲听到。

【注释】

孺悲——鲁国人。《礼记·杂记》云:“恤由之丧,哀公使孺悲之孔子学士丧礼,《士丧礼》于是乎书。”

辞以疾——《孟子·告子下》说:“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孔子故意不接见孺悲,并且使他知道,是不是也是如此的呢?

17.21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译文】

宰我间道:“父母死了,守孝三年,为期也太久了。君子有三年不去习礼仪,礼仪一定会废弃掉;三年不去奏音乐,音乐一定会失传。陈谷既已吃完了,新谷又已登场;打火用的燧木又经过了一个轮回,一年也就可以了。”孔子道:“[父母死了,不到三年,]你便吃那个白米饭,穿那个花缎衣,你心里安不安呢?”宰我道:“安。”孔子便抢着道:“你安,你就去干吧,君子的守孝,吃美味不晓得甜,听音乐不觉得快乐,住在家里不以为舒适,才不这样干。如今你既然觉得心安,便去干好了。”宰我退了出来。孔子道:“宰予真不仁呀,儿女生下地来,三年以后才能完全脱离父母的怀抱。替父母守孝三年,天下都是如此的。宰予难道就没有从他父母那里得着三年怀抱的爱护吗?”

【注释】

钻燧改火——古代用的是钻木取火的方法,被钻的木,四季不同,所谓“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马融引《周书·月令篇》文),一年一轮回。

期——同朞,音基。jī,一年。

稻——古代北方以稷(小米)为主要粮食,水稻和粱(精细的小米)是珍品,而稻的耕种面积更小,所以这里特别提出它来和“锦”为对文。

居处不安——古代孝子要“居倚庐,寝苫枕块”,就是住临时用草料木料搭成的凶庐,睡在用草编成的藁垫上,用土块做枕头。这里的“居处”是指平日的居住生活而言。

17.22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译文】

孔子说:“整天吃饱了饭,什么事也不做,不行的呀!不是有掷采下弈的游戏吗?干干也比闲着好。”

【注释】

博——古代的一种棊局。焦循的《孟子正义》说:“盖弈但行棊,博以掷采(骰子)而后行棊。”又说:“后人不行棊而专掷采,遂称掷采为博(赌博),博与弈益远矣。”

犹贤乎已——句法与意义和《墨子·法仪篇》的“犹逾(同愈)已”,《孟子·尽心上》的“犹愈于已”全同。“已”是不动作的意思。

17.23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译文】

子路问道:“君子尊贵勇敢不?”孔子道:“君子认为义是最可尊贵的,君子只有勇,没有义,就会捣乱造反;小人只有勇,没有义,就会做土匪强盗。”

【注释】

尚,上——“尚勇”的“尚”和“上”相同。不过用作动词。

17.24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流字衍文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译文】

子贡道:“君子也有憎恨的事吗?”孔子道:“有憎恨的事:憎恨一味传播别人的坏处的人,憎恨在下位而毁谤上级的人,憎恨勇敢却不懂礼节的人,憎恨勇于贯彻自己的主张,却顽固不通、执抝到底的人。”孔子又道:“赐,你也有憎恶的事吗?”子贡随卽答道:“我憎恨偷袭别人的成绩却作为自己的聪明的人,憎恨毫不谦虚却自以为勇敢的人,憎恨揭发别人阴私却自以为直率的人。”

【注释】

下流——根据惠栋的《九经古义》和冯登府的《论语异文考证》,证明了晚唐以前的本子没有这个“流”字。案文义,这个“流”字也是不应该有的。但苏轼〈上韩太尉书〉引此文时已有“流”字,可见北宋时已经误衍。

17.25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译文】

孔子道:“只有女子和小人是难得同他们共处的,亲近了,他会无礼;疏远了,他会怨恨。”

17.26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译文】

孔子说:“到了四十岁还被厌恶,他这一生也就完了。”

【注释】

其终也已——“已”是动词,和“末之也已”(17.4)“斯害也已”(2.16)的“已”字相同,句法更和“斯害也已”一致。“其终也”“斯害也”为主语;“已”为动词,谓语。如在“其终也”下作一停顿,文意便显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