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化的第一步
鸦片战争结束之后,中国开始迈出近代化的第一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也赞同将1840年作为中国近代史的起点,中国自此开始被拖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尽管鸦片战争之后中国被迫开放了五个口岸,但中国官方却一直想办法去抵抗,就是明开暗封。你们外国商人不是来了吗,来了我不让你卖出东西。当时外国人也是异想天开,一看到中国开放了,就把各类大宗商品哗哗地往中国运,就连刀叉、睡衣、钢琴都运来了,但这些玩意儿中国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呢?肯定卖不出去的。当时外国人对中国市场还不太了解。而且,由于具体的商贸规则还没有制定,所以开放口岸之初,开展正式的中外贸易还存在许多障碍,此时仍然是以走私贸易为主。但有一个变化,关键在于他们把上海作为五个通商口岸之一,这是英国人最聪明的选择之一。
当时上海还是一个小县城,一个非常非常不起眼的小县城,本身主要是长江所携带的泥沙在入海口形成的三角洲,发展历史比较短,没有什么底蕴。但上海的优势在于位居长江口,而且跟江浙是一体的。它是江浙向外的一个延长点,以广大的长江沿线为腹地,尤其是以长江中下游这一地区为支撑。而那里从唐以后就是中国市场经济最发达的地方,在清朝依然是如此。这一带的农民没有多少自然经济的概念,他们的生产主要是为了交换。比如,农妇的纺织业基本就跟包买商的概念联系在一起。包买商把原纱批发给各家各户,等他们织成布后再以较高价格收回来,这种形式作为一个巨大的商业网络在江浙地区长期存在。在开放口岸之前,政府可以利用广东十三行这样的官商机构控制对外贸易,此外只能进行非正规的走私,走私的主要货物就是鸦片,这是一种非常恶劣的走私。但到了上海这里就不一样了,本来这一地区就有很强大的商业潜力,而且有根基很深的市场网络和商业传统,所以很快就能跟外商达成一致,很多原来在澳门、珠海一带跟洋人打过交道的人也很快在上海找到了新的发展机遇,于是这个地方很快形成了一批买办商人,上海的广东帮逐渐形成,并在上海立足。到了1850年以后,上海的对外贸易总额已经超过广州,成为中国最重要的对外贸易口岸。
当时在上海的外国人不愿意在城内居住,希望在城外规划土地建房,当地官员也觉得管理外国商人比较棘手,于是上海道的官员就跟外国人签订了一个租地的条约,即后来外国人的居住区发展成租界的雏形。[注] 现在的上海市就是围绕着租界开始发展的,原来老的县城反而被冷落了。当时租界外边是华界,华界也模仿租界的管理办法,于是,整个城市都以租界为发展的模仿对象。上海这样一个大城市的出现,也在日后极大地改变了中国。从前的上海就是一个小县城,无论是从政治还是经济方面都没啥地位。但从此以后,上海不仅一跃成为中国的经济中心,而且在相当程度上也成了文化和政治中心,中国近现代史上的很多事儿都是在上海发生的。越往后,上海的重要性越强。上海的出现,使中国的政治地理格局发生了改变。
清政府对鸦片战争的态度,如刚才所说,是希望尽快把这场战争以及它所带来的影响消解掉,统治者希望假装这事情没发生过。于是,整个朝廷对这个事就不再说话了,只有少数人开始努力地去逐步了解西方。比如说梁廷枏,他有一本笔记叫做《夷氛闻记》。他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西方,从而著有这本笔记。更伟大的是魏源,他根据林则徐编纂的《四洲志》以及其他一些资料编了《海国图志》。现在有人批评魏源没有知识产权的概念,书成之后居然完全没有提到林则徐的名字,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做了很大的贡献的。做得最好的,当属徐继畬,他当过巡抚,编了《瀛寰志略》,这本书是当时中国人描述西方最好的著作。魏源其实还是比较马虎的,《海国图志》有些地方很想当然,到了《瀛寰志略》这里就很不错了。但这样一些努力当时都被埋没了,他们绝对都是一些超前的人,所以他们的书在当时没有多少人看。此前还有一个福建的士人,曾被掳掠到西方,后来写了一本《海略》,基本也描绘了西方大致的情形,但出版以后仍然没有多大影响,发行量非常小。当时不仅是朝廷,普通百姓也希望把鸦片战争给忘了,士大夫都假装不知道。毕竟此时还只是五口通商嘛,整个内地还看不到多少洋人,也看不到什么洋货,除了鸦片。而鸦片此前已经输入,所以大家觉得都无所谓,从上到下竞相装鸵鸟。[注] 没有人想办法去改善军备,改易军事制度,或者学习西方造点大船——最早也有人模仿,但工艺不行,造不出来,就算了,没人想去买一艘回来仿制。《南京条约》一签,所有事情就过了,然后就想怎么把开放了的几个口子重新封上。以前是一个口子,现在多了四个小口子,多了就多了呗,我还可以把它们封上。于是,随后就发生了第二次鸦片战争。
1845年11月29日,时任上海道台的宫慕久公布了《上海土地章程》共二十三款。这个被视为上海租界“根本大法”的章程划定了租界界址:南至洋泾浜(今延安东路),北至李家场(今北京东路),东至黄浦江,西至界路(今河南中路,1846年确定)。租界面积约八百三十亩,每亩年租金一千五百文。至此,租界正式得到了清朝官方的肯定。
日本学者陈舜臣对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高级官员的鸵鸟心态也有细致的描写与分析,参见(日)陈舜臣:《鸦片战争》,第3册,卞立强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