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中国、印度和欧洲6001000年(1)
由于伊斯兰教迅速变成有凝聚力的法定生活方式,所以其相邻民族不得不面临选择:完全接受或完全拒绝。与此前武断的宗教在文明生活中没有发挥如此重要作用的时代相比,这更把文明世界划分为更紧密的单元。但是,跨文化边界的刺激仍然起着重要的消极作用。在抵制伊斯兰教过程中,印度斯坦和基督教世界不得不形成比以前更强有力的特色。
6001000年间几个世纪的第二个总体特点是半文明生活方式传播到此前文明地区的北部和南部边界。例如,在“远西”,到1000年,凯尔特人、日耳曼人和斯拉夫人部落都被纳入基督教世界的范围之内。随基督教而来的至少包括初步的高级文化和文明社会秩序。与此同时,在东欧和中亚,突厥各部进入文明的边缘地区。组织最好的突厥国家没有接受相邻文明民族已经创立的宗教,但是更喜欢犹太教(如哈札尔人)或摩尼教(如维吾尔人)。他们因此,保留了更多的精神和文化**性。
由于游牧、战争、骆驼商队贸易仍然支配草原上突厥个部落生活,所以他们比较容易与当时主要从事农业的社会保持宗教和文化的分离。但是,再往西边,蛮族与文明团体之间就不存在这种差异。相反,农业技术的大幅提高使日耳曼人和其他蛮族把欧洲平原北部的森林地区开垦为耕地。因此,与草原地区相比,从地理和社会角度看,文明现在能够以更全面的意义传播到欧洲“远西”的森林地区。关键的变化是日耳曼农耕者发明了一种新式重犁,它能够排干沼泽潮湿地,并结实到甚至能够翻耕覆盖北欧大部分地区的黏土。这种重犁首次使低洼的森林地区也能耕种,而此前地中海和中东地区熟悉的轻型浅犁根本无能为力。草原地区没有发生可以与之相比的改变生活条件的技术变化。因此,文明向北扩展到日耳曼和斯拉夫各民族所引起的变化,比文明向当时生活在他们东部、熟悉一些文明生活的突厥各部落的北移所产生的变化剧烈的多。
在远东,情况也不同。中国历经许多世纪发展出来的田园耕作方式缓慢而顽强地继续扩大。众多无名先辈开挖沟渠、修筑堤坝,从无数小溪中汲水或用管子输水到新开辟的农田里。没有什么技术革新,仅仅是大量人力耗费。当中国人逐渐把长江流域的水引上高高的农田时,位于中国生活发源地东北边缘的朝鲜人和日本人,通过把各自国家的耕作技术提高到中国水平,辛勤地进行着大幅度扩张远东农业文明区域地理范围的工作。
像同时代的维吾尔人一样,通过使用自己的语言、信奉与他们正在联系的文明中心盛行的不同宗教,朝鲜人和日本人保持了不同于中国的文化特色。因此,845年中国废除佛教后,朝鲜人不仅定佛教为国教,而且比以前更强调对它的信仰。另一方面,日本就没有完全脱离中国,不惜冒完全被纳入中国文化圈的风险。因此,6001000年,日本欢迎佛教、儒家学说和其他任何方面的中国文化。他们满怀热情地引进外国事物,后世也经常这样做,这赋予日本历史急剧变化的特点。因此,奈良时代(645784年)日本历代天皇迅速并系统地建立以中国大唐宫殿为样板的小规模宫殿。日本宫廷生活早熟的感觉被紫式部女士于公元1000年后不久创作的细致优雅爱情小说《源氏物语》所描绘。但它是一种比较简陋的生活方式,由那些居住在城堡中的贵族资助人维持,但它的确滋养了日本文化的**性。随着这种军阀以削弱中央政权为代价而取得的政治和军事权力的增长公元1000年后变得非常突出的日本生活的特点日本文化发展的独特性得到了保证。
在文明世界的南部边缘,一群同样的新民族和国家达到了在当时可以适当地称为“文明生活”的水平。云南变成了中国文化的卫星,正如安南(现代北越)早已成了那样。**利用介于中国和印度之间的地理优势,综合来自两边的因素,宗教取自印度,世俗文化主要取自中国,但是一直保持着强烈的地方特色。例如,**的宗教就融合了当地的“苯教”与佛教观念,创立了“喇嘛教”。在喜马拉雅山南边,孟加拉和克什米尔变成了印度文化的重要边界,强大的地方性国家在那里兴起,支配了北印度平原的政治生活,虽然没有一个国家能够把恒河流域与印度河流域统一为一个新的“天下四方”帝国。我们已经注意到阿拉伯突然崛起于中东。跨过红海,东非的埃塞俄比亚和努比亚、西非的加纳都变成了当地的国家,都自夸拥有文明的许多吸引力。埃塞俄比亚和努比亚接受了被罗马和君士坦丁堡都宣布为异端的基督教(基督一神论)。而加纳仍然信奉异教。
文明生活方式地理范围的大幅扩张,以及公元600年后文明世界南北边缘地区发生的各种异质文化融合增强等现象,在更大程度上概括了以美索不达米亚为中心的地区性亚文化的发展,这种发展从公元前2000年文明首次适应雨水灌溉地区之时就已经开始了。文明成就的内在吸引力当然是它们最终传播的原因。在这两种情况下,以战利品、贡品和贸易形式出现的文明世界的商品出口增长,使蛮族首领、国王、军官和各种权势人物开始让其臣民接受文明的诱惑。公元600年后,旧大陆各文明区域处于比以前出口更多物资的地位,因为他们自己的国内经济和技术在传统上被称为欧洲历史的“黑暗时代”里得到了重大发展。
为了更好地理解文明社会不断增长的范围,我们应该逐一考察它们。
中国
隋朝重新统一中国(589年)后不久,一轮短暂的战争把一个新王朝唐朝(618907年)带上了权力宝座。经过较长时间的王位空悬,宋朝(9601279年)继之。实际上,中国政府并不完全符合传统的王朝类型。在我们关注的四个世纪(6001000年)里,强大的中央政府只持续到755年,接着是帝国权力削弱、地方军阀、对以中亚维吾尔族为首的突厥联盟的依赖时期。840推翻维吾尔政权仅仅是被其他蛮族主人所取代而已,这些新蛮族主人在唐朝后期几十年里直接控制了北方的中央政权。宋朝也把这些蛮族统治者从东北地区驱赶出去。
但是755年后中央政权的瓦解并重阻碍中国经济发展。特别是在南方,数百万农民逐渐把稻田从河流沿岸延伸到丘陵地区,使肥沃而精心耕作的稻田像连绵的地毯一样,生产出大量粮食,足以维持大幅增加的城市手工业者、地主和官员等人口。贸易常常掌握在外国人特别是维吾尔人和阿拉伯人手中。儒家思想认为商人是社会的寄生虫。因此,虽然对外贸易和中国境内区域性贸易得到长足发展,但是城市各个阶级并地主乡绅的传统支配地位发起挑战。相反,中国手工业者和中外商人的天赋和技巧主要被用于满足地主官僚阶级的需要,这个阶级的成员受过传统的中国学术教育,力图维持适合乡绅的艺术和礼仪。
乡绅的思想在唐朝和宋朝早期发生了重大变化。例如,绘画变成了中国的主要美术,在这个时期取得了经典的形式,虽然没有真品流传下来。诗歌也随着李白(705762年)和杜甫(712770年)的作品而取得了经典形式,他们的诗歌体裁使民间歌曲的韵律更加精细,并因此,形成了约束后世的传统。由于李白诗歌的新奇和自叙辛酸事的特点,所以他的诗歌比他的散文更难模仿,那些有鉴赏能力的人都一致认为,李白不仅是先驱,而且是中国最伟大的抒情诗人。
佛教在唐朝初期几乎取得了国教的地位,但是845年后遭到了系统的迫害。皇帝没收因虔诚信徒捐赠寺庙而大量积累的土地的促进了这些迫害活动。但根本原因是猜疑,甚至的确是反感,儒生们觉得,教导信徒放弃孔子认为是美好生活中心的所有义务和责任的宗教是怪异的。9世纪迫害之后,中国的佛教只在比较低微的各行各业中流传。
但是佛教为中国文化作出了重大贡献。例如,儒家从佛教僧侣那里学会了通过类比和象征解释而读出古老经典的新含义。此外,他们在儒家经典著作中发现的许多新含义涉及形而上学和宇宙学的问题,这是佛教僧侣第一次带给中国的。对他们来说,道士选择通过向对手借鉴各种教义、修行组织机构和学校教育制度与佛教斗争。所以即使在官方失败了,佛教仍然留下了大量遗产后世中国画家使用来自佛教艺术的具象主义和叙事技法,以便描绘世俗和儒家事物的态度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事实。
古典学术的精细和哲学抽象的具象主义被称为“新儒学”。它的全面发展在我们正在考察的这个时期之后才到来,但是新儒学在公元1000年前就已经露出端倪了。宋朝早期统治者提倡他们认为是真正中国的任何事物,有意地反对被认为是外来的任何事物,这种政策保证了新儒学在官方的胜利。乡绅在社会上的支配地位与这种文化政策相辅相成。与西亚和欧洲更激烈动荡的发展相比,这些因素的融合赋予中国突出的大一统特点。
为中国稳定作出贡献的另一个因素是选拔天才个人进入帝国官僚系统的科举考试制度。在宋朝这变成了进入政府机构的正常途径。候选人必须在笔试中证明他们对儒家经典的熟悉。那些取得最好成绩的人才有资格担任官职,并且能指望被擢升到政府最高职位。为了准备科举考试,儒生需要经年的学习,所以通过了科举考试的每个人自然具有儒家经典包含的相同世界观和价值观。所以,中华帝国的官员变成高度同质的集团,他们的录用方式保证了他们较高的能力。
出身寒微不是走向仕途不可逾越的障碍。聪明的男孩,即使出身非常贫穷的家庭,有时也能进入官员之列。偶然地,整个村庄供养一名考生准备考试,一旦考生中榜,村里就有了一个高官保护者,所有有关开支就似乎都被认为是值得的。实际效果是确保了中国社会的流动性。官职带来财富和地位;但即使是最富有家庭的子弟也必须考取功名,方能确保其社会地位,有效地保护继承下来的财富。在那些不得不服从它的人眼里,科举取士的方法也许有助于官僚权威的合法化,因为发号施令者必须亲自取得发号施令的权利。
印度
伊斯兰教没有直接对中国发起军事挑战。虽然双方在中亚发生过冲突,751年(塔拉斯战役)一些遥远的绿洲丧失给穆斯林武士,但是这没有什么重大意义。此后10年里,更接近故乡的灾难使唐帝国的权力瓦解;不久,维吾尔族摩尼教徒变成了穆斯林与中国之间的橡皮软垫。印度却要暴露得多。到751年,穆斯林已经征服了印度西北部的信德地区,不久还攫取了印度洋的海上霸权。此后穆罕默德的信徒把印度与以前在文化上依附自己的东南亚隔离开来,至少在理论上,穆罕默德的信徒认为印度教徒是可恶的偶像崇拜者。
印度种姓制度以及这种社会制度必然带来的政治军事弱点,意味着印度教徒不能用武力击退穆斯林。因此,他们的反应是和平的,目的在于保护被穆斯林视为侮辱性的印度教传统。一方面,一批印度哲学家开始系统地总结《奥义书》的知识传统。这使学者有效地反驳穆斯林对印度教偶像崇拜传统的指责,他们解释说,只要被正确地理解,所有仪式都有助于穷人服膺纯洁的、卓越的神学一神论。由商羯罗(788850年)创立的哲学体系成为后世印度教的标准。商羯罗证明,即使最粗陋的传统宗教活动也是正当的,他声称它们鼓励卑微的知识分子达到隐藏在每种感觉经验之后的绝对知识。作为一个虔诚的印度教徒,他甚至准备争辩说,穆斯林的仪式对那些能够比穆罕默德更深刻地洞悉真理的人有价值。
在神学辩论中,穆斯林学者就以这种灵活方式扭转局势。在更实际的日常水平上,印度人的情绪是强烈反对外国人的。正如晚唐和宋代中国一样,印度大众文化开始系统地反对一切外来事物,捍卫所有看起来属于他们自己的知识。在这个过程中,印度生活中被隐藏的和原始的东西第一次进入了文字记载。特别是极其多样的、被总称为“密教”的崇拜仪式终于被公开了,并变得越来越精致了。密教专家力图通过使用魔法和咒语,公开地达到只有圣徒和禁欲者才能达到的超自然力量。所以密教变成了圣洁的捷径,使普通人不经历禁欲的痛苦和苦难也可以达到禁欲者的目标。这种终南捷径受到广泛欢迎,且可能削弱各种形式的禁欲主义。
密教一直主要是私人仪式,虽然小集团也可能一起举行魔法活动。在更公开一面,神庙供奉被偶然的盛大节日所补充,这些以印度众神中某个神的名义的节日照常举行,甚至变得更加精细。在笈多时代,宫廷为作家和艺术家提供资助和观众。随着笈多帝国和平的破坏,没有可与之相媲美的宫廷中心出现。因此,神庙充当了第一位的角色。印度文明经历了向更世俗化、知识化的转变。特别是在数学方面,它在笈多时代曾经有一个灿烂的发端,但是现在被遗忘了;它在以神庙为中心的高级文化中没有一席之地。除了像迦梨陀娑那样的宫廷诗歌外,还有许多佚名作者创作的圣歌,有时这些圣歌用生动而非常肉麻的语言歌颂神与其崇拜者之间的爱情。在观众和参与者中跳舞和吟唱圣歌能够而且的确引起强烈的感情迸发。成百上千的人发现,通过这种仪式,他们能够体验与隐藏在日常事务背后的神力结合的感觉。因此,印度教在大众感情中根深蒂固,这是反对穆斯林(后来基督教)传教者争辩的最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