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世界上的所有烦恼_九个明天_阿西莫夫

  在地球上最大的工业是“马尔蒂瓦克”制造业——“马尔蒂瓦克”是一种巨型计算机。它在五十年里得到了迅猛地发展,直到它的类型号产品遍布美国首都华盛顿及郊区,并把它的“触角”伸入到地球上的每个城镇。

  一名陆军文职人员不断给计算机输入数据,另一名陆军文职人员则译释计算机提供的答案。陆军工兵部队负责维修,当工矿企业的计算机固元件缺损而发生故障时,陆军工兵会及时用贮备的元件进行替换,以保证计算机永远完善,永远精确,永远符合要求。

  “马尔蒂瓦克”指导地球的经济活动,并促进地球上科学技术的发展,它的最主要的作用,是作为了解每个地球人的真实情况的中央情报交换所。

  “马蒂尔瓦克”每天的工作是整理四十亿份有关每个人的情况的资料,输入存贮器,并预测每一个人在新的一天中的动态。地球上每个管教部门接受这种数据,然后转发给其他管辖单位,而总的数据则存入华盛顿的管教中心的一个大数据存贮部件内。

  伯纳德·古利曼在他担任管教中心主任一年任期的第四周,已渐渐沉着起来,不至于在早晨接到报告时为之吃惊,象往常一样,这种报告是一叠六英时厚的文件,目前他已经知道自己必须设法指望能看懂它,但粗略地看一遍,还是能引起乐趣的。

  这是一份预报犯罪的普通名册,形形色色的诈骗、偷窃、暴乱、凶杀纵火案。他注视着报告的详细标题,为看到的两个条目而感到有点震惊,这是两起一等谋杀案。一天发生两起,这种案子在他从上任到目前为止的任期内还没有见过。他用力按下双向内部通信联络系统的按纽,等待着他的协助人那光洁的脸在民屏幕上出现。

  “艾丽,”古利曼说,“这里是今天的两起一等案件。有无任何异常现象?”

  “没有,先生/这个人黑色的脸上显得十分机警,但黑眼睛似乎显得焦虑,“这两个案件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小。”

  “我知道,”古利曼说,“我说发案率不可能高于百分之十五。虽然如此,但‘马尔蒂瓦克’仍然保持其荣誉,因为它实际上能消除犯罪,政府的审判人员可以通过它所保存的一等谋杀案(当然是十分惊人的)的档案来进行工作。”

  艾丽·奥思曼点点头:“是的,先生。我完全了解这一点。”

  古利曼说:“我希望你也能了解这一点,即我不必单独地处理在我任期中碰到的案件。假如有任何一个犯罪案被疏忽,我要考虑为之辩解。如果有一个一等犯罪案件被疏忽,我将得到你的掩饰。懂吗”

  “是,先生。有关这两起可能的案件的完整分析已在地方机关部门进行。可能的罪犯及受害者已处于监护之下。我秘密调查了可能的结果,并已调查完毕。”

  “很好。”古利曼说罢便结束了他俩间的谈话。

  他怀着一种心神不安的感觉放下了名册,也许他是过分自负了——但另一方面,严格他说来,这些终身的文职人员包括这位主任在内,可以肯定是无法想象出他们所做的一切,特别是眼下正担负“马尔蒂瓦克”管理工作的这位奥思曼,他比先前两位文职人员要年轻得多,并且有着一种使人厌恶的神态,官架子十足。对于古利曼说,解决犯罪问题是一生难得的政治机会。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主任,在其任期中有那么一天在地球上某处竟没有一起案件发生。他的前任在卸职时留下的8号卡片上记着三起以上未侦破的案子。古利曼打算消除犯罪,他决心成为在自己任期中做到整个地球上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任何犯罪的第一位主任。在这以后,赢得赞颂的宣传将引起……

  他几乎没有浏览这报告的剩余部分。他估计这里面至少登记着两千例妻子可能被殴的案件。无庸置疑,并不是所有案件总有一天将被制止。也许百分之三十能制止。但发案率下降,下降的速度甚至更为迅速。

  “马尔蒂瓦克”把妻子被殴补充到它预报犯罪名册中去,这仅仅是在五年之前的事,而且一般男子还不习惯于这种做法,即如如他打算痛殴自己的妻子时,这打算将被别人事先知道。由于由全社会定罪,所以妇女将在第一次受轻殴而随后终于再也不被殴了。古利曼也注意到该名册上登记着一些殴妻的丈夫。

  艾丽·奥思曼结束了谈话并盯视屏幕里古利曼的颚部和开始发秃的头,随后扫视他的助手雷夫·利迈,说:“我们该做什么呢?

  “这不能问我。古利曼正好在为那一、两起讨厌的案件而发愁。”

  奥思曼说:“处理这一案件的尝试对我们本身来说也是一次令人畏惧的机会。虽然我们向他提醒这一点,但他能非常好地胜任。这些供选民们挑选的政治家要考虑到他们自己的面子,他这样改变我们工作方式的决心往往把事件搞糟。”

  利迈点点头,并张开厚厚的下嘴唇说:“不过麻烦的是,假如我们失败了,又将会怎样呢?你知道,这可能就是世界的未日了。”

  “如果我们失败,难道我们正好会碰上这种麻烦?我们将会落得一种正常的结局。”接着奥思曼以一种更加轻快的语调说:“但,这种可能性仅为百分之十二点三。对其他案件,除可能性谋杀外,我们让这可能性不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再稍稍上升一点。随后百分比仍然会自然回落的。”

  利迈冷冷他说:“我不指望依靠它。我并不打算这么做,我仅仅是指出了这一事实。虽然存在着这种可能性,我还是建议我们暂时限制我们作简单的观察。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单独地作案,他必须有同谋犯。”

  “‘马尔蒂瓦克’无法叫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这我知道。不过——”利迈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于是他们凝视一件不包括递给古利曼那份名册中的案例的细节:这一案例比一等案例还严重得多,这一案例在“马尔蒂瓦克”历史上尝试这一工作之前,从未有过。

  本·曼纳斯把自己看作是巴尔的摩最快活的十六岁的学生。当然,是最快活的一个,而且是最兴奋的一个。至少,在十八岁的学生宣誓时;他是大型体操场看台上少数享有观看权观众中的一个。因为他的哥哥参加宣誓,所以他的双亲去申请观众入场券,允许他也一同去申请。而当“马尔蒂瓦克”在所有申请人中间逐一加以挑选后,本·曼纳斯也获得了一张入场券。

  两年之后,本·曼纳斯自己也将参加宣誓,但目前观看哥哥迈克尔宣誓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他的双亲仔细地照料他穿衣服,作为一个典型的家庭,为本·曼纳斯送行。他在动身之前已作过初步的体格及神经病学方面的检查。

  这座大型体操场座落在市郊,本·曼纳斯以一种妄自尊大的神情出现在他的座位上。

  眼下,在他的下方,有一排排好几百名十八岁的学生,男孩在右边,女孩在左边。他们都来自巴尔的摩第二区。在一年中的各个时期,类似这样的集会在这高原地区到处举行。但这次集会是在巴尔的摩,这是一次主要集会。

  哪里是他自己的哥哥迈克尔呢?本·曼纳斯审视着这些学生的头顶,他想通过某种方法辨认出自己的哥哥。当然他无法做到这一点,但当他看到一个男人在整个人群前面的那个检阅台上出现时,于是他不再东张西望,安下心来听这个人讲话。

  这人说:“你们好,诸位宣誓人和宾客。我是伦道夫·T·霍克,是今年巴尔的摩典礼的司仪,宣誓人已在体格及神经病学方面检查时遇到过我。这项工作的大部分事宜已结束,但最重要的事是动身出发。有关宣誓人自己的情况,他们的个性等必须载入‘马尔蒂瓦克’的卡片中。每年,都需要对年轻人进入成年作某种说明。直到目前为止,你们还未成年。你们在‘马尔蒂瓦克’的眼里还称不上自食其力的大人,除非你们是位双亲或政府特别选拔出来的杰出人材。目前的时代是知识年年更新的时代,它使你们的双亲向你们灌满顺应时代所必需的知识。这个时代使你们挑起历史赋予你们的重任。这是个最大的荣誉,一个伟大的职责。你们的双亲已把你们受教育的情况,健康状况,各种习惯以及大量的其他情况告诉了我们。但现在你们必须把自己更多的情况,你们灵魂深处的思想,你们的最秘密的内心活动告诉我们。第一次这样做是困难的,甚至是令人难堪的,但必须这样做。一旦做了这件事,‘马尔蒂瓦克’就可以在它保存的档案中,拥有一份有关的你们全部情况的完整分析材料。它将能掌握你们的内心活动和反应,甚至能相当准确地推测你们未来的活动和反应。处在这种状态中,‘马尔蒂瓦克’将为你们提供保护。如果你们处在意外的危险之中,它将马上知道;如果有”人打算伤害你们,它可以很快知道。假如你们打算伤害别人,它也可以知道,所以你们应当及时打消这种念头,使得它不必对你们进行惩处。由于它掌握你们的全部情况,所以‘马尔蒂瓦克’将能帮助地球上为建立一个理想社会而调整其经济活动及法制。如果你们有个人间题难以解决,可以求‘马尔蒂瓦克’帮助,通他的智慧及所掌握的有关你们的材料加以解决。眼下你们将填写许多表格,要认真地仔细的加以考虑,并尽可能对表格上的所有问题作出准确回答。不要因为羞愧或谨慎而踌躇,除了‘马尔蒂瓦克’外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你们的回答。为了巨好地保护你们,只让个别被指定的政府官员知道你们的回答。在你们的回答中可能会有一点违背事实真相的现象,你们不能这样做。如果你们这样做了,我们将能发现,你们所有的回答将构成一种模式如果某些回答是虚假的,那么这些回答就不符合模式,并为‘马尔蒂瓦克’发现/如果你们的回答全是假的,就会出现一种异常类型的模式,使‘马尔蒂瓦克’马上认出,所以你们讲的必须是事实。”

  终于全部讲完了,不过大家还得填写表格,倾听典礼的各仪程和演说致词。

  本·曼纳斯掂着脚站着,尽力进行辨认,直到傍晚,他才认出了迈克尔。

  迈克尔仍穿着成年人检阅时穿的有点旧的礼服,准备迎接另一个庆祝项目。

  他们在明亮的灯光下分享了晚餐并返回自己的家,这真是个热闹和喜气洋洋的崇高的日子。

  然而在回家时他们突然遇到了一件毫无思想准备的事。他对在自己家门前被一名表情冷淡的穿制服的年轻人拦住,非得要出示证件之后才被准许进屋这一情况感到震惊。他进屋后见到自己的双亲可怜地坐在客厅里,脸上带有愁容。

  约瑟夫·曼纳斯看上去已比早晨老得多,他困惑和深陷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并说:“我似乎处在软禁之中。”

  伯纳德·古利曼无法看懂整份报告,他只是看了摘要,确实非常令人满意。

  经过整个一代,人们似乎对“马尔蒂瓦克”能预报一些较重要的已罪案件这一事实已司空见惯了。他们知道,在犯罪案件发生之前,管教人员已在发案地点,任何罪犯作案后是逃脱不了惩处的。渐渐的大家对此都深信不疑,没有任何人可以智胜“马尔蒂瓦克”,比它更聪敏。当然,这一信念的确立,使一些人犯罪的意图也减少了,同时由于犯罪意图减少以及“马尔蒂瓦克”的智慧超群,使些较次要的案件能增补到每天早上预报的名册里去,而且这些次要的案件由于“马尔蒂瓦克”的情况,也在减少。于是古利曼指令“马尔蒂瓦克”对自己智能进行一次自我分析以便把注意力转移到预报疾病等等可能性这个问题上面去。医生们不久就可能提醒一些潜在的病人,在明年,可能患糖尿病,或者遭肺炎的侵袭,或者要患癌症,稍加预防——无疑这种预报是会赢得人们称赞的。

  自那以后,虽然每日登记册上可能有案件出现,但不再是一等案件了。

  古利曼以极佳的情绪在内部通信联络系统中呼唤艾丽·奥思曼:“奥思曼,把过去一周每日名册上的案件数目平均地与我担任的第一周的发案率比较一下,看看结果如何?”

  古利曼真是幸运。比较结果,犯罪率下降了百分之八。当然古利曼本身没有什么过错,但全体选名并不了解这一点。他庆幸自己拣了这样好的时期,在“马尔蒂瓦克”智能可以使潜在病人(疾病)也能置于其保护之下的登峰造极时期前来接任。古利曼将能在这一任期中获得成功。

  奥思曼耸了耸肩说:“嗯,他的确是幸运的。”

  利迈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打破这一妄想呢?正当消除犯罪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时,使曼纳斯处于监视之下,软禁能为打破妄想提供帮助。”

  奥思曼怒气冲冲他说:“我不知道它?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象你所说的,他是同谋。把曼纳斯监禁起来,其余的人或者同时监禁或者释放。”

  “恰恰采取相反的方式。通过我们的手抓住一个,其余的就安全地四下逃散并消失,此外——”

  “嗅,然后我们再告诉古利曼?”

  “不,还不能。这种可能性还只有百分之十七点三,首先让我们大张其鼓的干吧。”

  伊丽沙白·曼纳斯对她的小儿子说:“你到你的房间里去,本。”

  “这是怎么回事呢?妈妈。”

  但母亲以“请”这个词来作为她这崇高一天的结束。

  本·曼纳斯不情愿地离开了,走出房门,上了楼梯,楼梯响了一阵后平静下来。

  而大儿子,曼纳斯刚成年,是这个家庭的希望,他也以弟弟地那种嗓音和语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齐,曼纳斯说:“上帝是我的证人,儿子,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嗅,你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迈克尔惊异地注视着身材瘦小、温和而有礼貌的父亲,说,“他们到这里来必定是固为你在考虑要干些什么事。”

  “我不知道。”

  曼纳斯夫人生气地插话:“他们怎么能够推想将要发生的这一切,是由于你在考虑要干些什么事呢?多荒唐的结论。”

  她伸出手臂,做出一种遗憾的样子,以表示对政府官员所造成的这一片缄默气氛表示不满。她说:“我记得,当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的父亲在银行里工作,银行曾经让他单独保管一笔钱。那是一笔五万元的款子。他确实没有私吞这笔钱,但是,当他刚转念头想吞掉这笔钱逃跑时,银行里立刻就知道了,结果就不让他再工作下去了。这件事四处流传,所以我也知道了。”

  “但我说的是,”她慢慢地来回擦着丰满的双手,继续说:“一笔五万元的款子,五——万——元。但是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的父亲冒着可能招致十二名警察前来包围这所房子的风险而打算去犯罪呢?”

  齐·曼纳斯两眼充满着痛苦他说:“我不打算犯罪,甚至连最微小的坏事也不想去做。我可以发誓。”

  迈克尔充满着一个新成年人的有意识的智慧,说道:“爸爸,也许有些事是下意识地干的。出于对你的主管人的某种不满情绪。”

  “使我想去杀死他吗?不!”

  “爸爸,他们不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吗?”

  他母亲再次插话:“不,他们没有告诉。我们已问过。我觉得他们在此,使我们的社会地位开始下降。他们至少应该能告诉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我们便能进行争辩和解释。”

  “他们没有告诉?”

  “是的,他们没有告诉。”

  迈克尔叉开腿站着,同时两手插在裤袋里。他不安他说:“哎呀,妈妈,‘马尔蒂瓦克’不会搞错的。”

  他父亲的拳头无力地敲打着沙发的扶手:“我告诉你,我没有犯任何罪。”

  门悄悄地打开了,一个男人迈着有节奏的步伐,机警而沉着地走了进来。他的脸在灯光下闪烁着,看上去是一副官员的外貌。他说:“你是约瑟夫·曼纳斯?”

  曼纳斯站了起来,“是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约瑟夫·曼纳斯,政府命令我逮捕你,我必须间你,你何时跟我走。”说着,他出示了管教官员的身份证。

  “为了什么原因?我做了什么坏事?”

  “我无权与你讨论这个问题。”

  “我不能被你逮捕,除非我确实打算犯罪,或者正在犯罪。你既然要逮捕我,必须在我做了坏之后才能执行,否则你无权逮捕我。这种事要对法律负责。”

  这官员没有接受他的批评和指责,他说:“你必须跟我走。”

  曼纳斯夫人尖叫一声,跌倒在长沙发上歇斯底里地哭泣着。

  约瑟夫·曼纳斯无法使自己违背法律,在他整个一生中实际上抗拒一名官员的命令,但他至少是犹豫的,这管教官员用力强行拖他往前走。

  曼纳斯边走边大声嚷嚷:“告诉我这里为什么?必须告诉我,我被了解到已犯了罪?猜测我打算犯罪?”

  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了,迈克尔·曼纳斯吓得脸色白,并且突然感到自己至少有点未成年了,他先是盯住房门看,随后盯着他正在哭泣的母亲。

  本·曼纳斯站在门后,突然感到自己完全成年了,尽管他确实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但他还是紧紧地抿着嘴唇。

  如果是“马尔蒂瓦克”带走的,那么“马尔蒂瓦克”同样会放回的。

  在那个非常有意义的典礼上,本·曼纳斯听取了伦道夫·霍克所作的有关“马尔蒂瓦克”及其应用的讲话。它能指导政府的工作,同样也能为前去谋求帮助的普通人提供帮助。任何人都能谋求“马尔蒂瓦克”的帮助,这当然也包括本·曼纳斯在内。

  眼下,不管是母亲还是迈克尔哥哥,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阻止他,他拥有出一次远门所需的一定数量的钱,这些钱是平时家里人为了给出游次数极多的本·曼纳斯的,要是他们知道,他把这钱用于这次远行的话,那当初他们肯定会资助他了。

  眼下,本·曼纳斯开始第一次忠于自己的父亲了,他要弄清楚父亲遭到软禁的真正原园是什么?

  他走出房间,守在门口的官员看了证件后就放他走了。

  哈罗德·昆比负责着“马尔蒂瓦克”的巴尔的摩站的控告部工作,他认为自己是在所有民间服务机构中最重要的一个部门中的一个成员。在这些时候听他谈论问题会使人意志坚强,不感到有什么压力。

  首先,昆比指出,“马尔蒂瓦克”实际上是个隐蔽的侵犯者。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人类感谢它的“思想”和促进作用,没有任何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能瞒得了它。当然,它带来了昌盛,和平和安定,但这些均是抽象的,每个男人和女人都需要拿出个人的一些东西来换取“马尔蒂瓦克”所提供的帮助。如果人们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他们就能在“马尔蒂瓦克”站里通过它的线路就自己的问题进行坦率的,毫无拘束或妨碍地讨论和提问,并在一分钟内得到答复。

  在任何特定时刻,“马尔蒂瓦克”十五次幂(=后加十五个零)以上的电路中有五百万个线路参与了这种“问——答程序”。这种答案可能不总是一定的,但它们是有价值的,并且每个询问者却能知道这种答复是最有价值的,同时相信它。

  眼下,一个焦急不安的十六岁男孩在一排男人和女人的队伍中缓慢地朝前移动,在这个队伍中每个人都怀着各种希望和恐惧、犹虑或是极度的苦恼交织在一起的心情——每个人离“马尔蒂瓦克”越来越近时,总是“希望”占支配地位。

  昆比不加注视地把一张需填写的表格递给本·曼纳斯,说:“公用电话间5-B”

  本·曼纳斯说:“先生,我该怎样提问题呢?”

  昆比有点惊奇地注视着。成人前的孩子一般不适宜使用这种公共设施。他和蔼他说:“孩子,在这之前你是否用过这一设施?”

  “没有,先生。”

  昆比指着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台模型机说:“你先使用这台。你看看它究竟是怎样工作的?它非常象一台打字机。你无法试图用手写出或印出什么东西来,只能使用这台机器。现在你可以到公用电话间5-B去了,要是你需要得到什帮助,可按红色按钮,有人会来的。孩子,沿走廊走下去,在右边。”

  昆比微笑地注视关这一小伙子往走廊里走去,直到消失了身影。没有片刻他把视线转向“马尔蒂瓦克。”

  当然,日常琐事也总是占有一定的百分比:人们询问有关他们朋友情况的个人问题;或有关一些明显突出性格的令人讨厌的问题;大学的青年学生试图猜测他们的教授,或者想通过提问罗素的有关哲学问题的反论等等,向“马尔蒂瓦克”的智能挑战,“马尔蒂瓦克”能予以足够的考虑,它不需要任何帮助。而且,每个问题及答复都整理归档,但类似的条目实际上逐一汇集起来,甚至连最一般的问题,最离奇的问题,询问者的个性均在它的反应范围之内,通过这种帮助,“马尔蒂瓦克”了解有关人类情况来帮助人类。

  昆比把他的注意力转到队伍中排在本·曼纳斯后面的一个人,一个中年妇女,脸色憔悴,骨瘦如柴,在她的眼里流露着忧虑的神情。

  艾丽·奥思曼大步地走过自己的办公室的一段路,他的脚后跟使劲地在地毯上砰砰地敲打着。

  “这种犯罪的可能性仍在上升,眼下己达到百分之二十二点四。在我们把瑟约夫·曼纳斯事实上已逮捕的情况下,仍然上升。”他身上大量出汗了。

  利迈离开了电话机,“还是没有招供,他眼下处在心理调查之中,尚无犯罪的征兆,他可能讲出真相。”

  奥思曼说:“那时‘马尔蒂瓦克’该满意了吧?”

  另一架电话机响了,使他们吃了一惊。

  奥思曼迅速地接通了电话。他很高兴,可是谈话被打断了。

  一名管教官员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这官员说:“先生,此间是否有对曼纳斯家庭有关的任何新指令?他们被允许前来并已经这么做了吗?”

  “你的意思怎样,他们已经这么做?”

  “最初的指令是将约瑟夫·曼纳斯软禁。而对该家庭其余成员尚未作出任何具体安排,先生。”

  “噢,把软禁范围扩大到其他家庭成员,直到你从其他方面得到进一步通知。”

  “先生,这里还有个要害问题,那母亲和大儿子要求得到关于小儿子的消息。这小儿子已离家出走,他们声称他已被拘留,并希望能去探询有关他的情况。”

  奥思曼皱着眉,几乎用听不到的声音说:“小儿子?到底有多大了?”

  官员说:“先生,才十六岁。”

  “他十六岁就离家出走,你不知道他在何处吗?”

  “先生,他离家是得到允许的,这里没有下达命令拘留他。”

  “队伍停住,不许动!”奥思曼使队伍暂停下来,随后用两手抓住自己的漆黑的头发,尖叫起来,“傻瓜!傻瓜!傻瓜!”

  利迈大吃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奥思曼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还不是一个成年人,他没有在‘马尔蒂瓦克’里单独地建立个人档案,仅仅是其父亲档案的一部分。”他怒目注视着利迈,说:“每个人都应该知道,一个年轻人直到十八岁成年前,在‘马尔蒂瓦克’是没有个人档案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利迈说:“你的意思是‘马尔蒂瓦克’不知道齐·曼纳斯的意图?”

  马尔蒂瓦克’指定他的小儿子,这小伙子目前确已离家出走。他通过在公寓周围三层包围的官员,镇静地走出去。眼下,继续干他的差使。”

  他急转身走向电话,这片刻的停顿使奥思曼获得了恢复镇定并表现出一种冷静的沉着的风度所需的足够时间,他又重新拿起放下的电话,对那边仍然等着他的官员说:“官员,找到那个失踪的小孩,如果必要的话,你可以调查每一个男人。如果有必要,在本行政区里的每个男子都能被列为调查对象,我将会下达相应的指令。你必须不惜任何代价找到这个男孩。”

  “是,先生。”

  通话结束。

  奥思曼说:“利迈,可能会再次减少。”

  五分钟后,利迈答道:“它下降到百分之十九点六,是在下降的。”

  奥思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我们终于处在正确的道路上了。”

  本·曼纳斯坐在公用电话间5-B里面,缓慢地用力按字键:“我的名字叫本杰明·曼纳斯,号码为MB71833412。我的父亲叫约瑟夫·曼纳斯,眼下已被捕,但我不知道他打算犯什么罪?我有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助他?”

  他坐在那里,等待着。他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已老成得足以看懂那些只有成年人才能想象得出的形式最复杂文字。“马尔蒂瓦克”能把来自事物本身的大量事实综合并统一成一个整体,“马尔蒂瓦克”能为人们提供最好的抽象性的帮助。

  这架机器劈啪啪的打着字,于是一张卡片出现了,在它上面有一个答案,一个长长的答案。它开头是:“你马上搭车顺往华盛顿的高速公路前进,到康涅狄大街下车,你将会发现一个标明‘马尔蒂瓦克’、站着一名警卫的特别出口,你向那警卫通报一声,表明自己是特朗布尔的特别信使,警卫就会准你进去。你走进一条走廊,沿着它继续朝前走,直到一扇标明‘内务部’的小门前,你进门便对屋里的男人们说:给‘特朗布尔博士送文件’,于是你将被准许通过。接着进入。”

  该机器重复这一答案,本·曼纳斯背诵着,使自己安全能顺利进入“马尔蒂瓦克”。

  他跑着离开了,在通往华盛顿的高速公路上急速前进。

  管教官员们在本·曼纳斯离开一小时以后追踪到巴尔的摩站。

  哈罗德·昆比对调查对象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竟出动这么多的官员及看得如此重要感到大吃一惊。他说:“是的,是一个男孩,但是我不知道他途经车站后又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有人正在监视出。我们接待所有前来询问的人,是的,我可以提供他的提问及答复的记录。”

  官员们审阅着这份记录,并立即通过电视把它播送到指挥中心去。

  奥思曼把它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的两眼往上一翻,便虚脱了。

  官员立即使他恢复了知觉。他虚弱地对利迈说:“叫他们抓住男孩,为我缮写一份‘马尔蒂瓦克’的答复案副本。这里没有任何更多的办法,也想不起更好的办法,眼下我必须去见古利曼。”

  伯纳德·古利曼从未见过艾丽·奥思曼如此不安,他注视着这位协助者狂怒的眼睛,眼下汗水正一滴一滴地顺着脊梁往下淌。他结结巴巴他说:“奥思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出了比犯罪还严重的事吗?”

  “比真的犯罪还严重得多。”

  古利曼的脸上苍白了,他说:“你指的是对政府一位高级官员的行刺?”他马上想到了自己。

  奥思曼点点头说:“不只是一般的政府官员,而是一位政府高级官员。”

  “秘书长吗?”古利曼吃惊地低声说。

  “比这更高,高得多。我们将对付一个破坏‘马尔蒂瓦克’的计划。”

  “什么?”古利曼问。

  “这在‘马尔蒂瓦克’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没想到该计算机提供这种材料使它本身处在危险之中。”

  “为什么我没有立即得到通知呢?”

  奥思曼作了只有部分真实性的欺人的陈述,说:“先生,这个情况是前所未有的,在我们大胆地把它载入官方记录前考察这种局势。”

  “但‘马尔蒂瓦克’理应被拯救,是吗?它能被拯救吗?”

  “当危害的可能性下降到百分之四以下,眼下我正等着这一报告。”奥思曼回答着。

  本·曼纳斯对坐在一只高凳子上、看上去很象被放得很大的同温层巡航喷气机的操纵器前仔细工作的一个男人说:“特朗布尔博士的文件。”

  那男人说:“真的?黑人,走吧。”

  本·曼纳斯匆忙地看了看他的指令,终于发现一个很小的操纵杆,当他按动某个指示器发出红光的片刻,就可以改变他的低下的地位。

  他听到从背后传来一种令人不安的声音,随后突然来了两个男人抓住他的两肘,就这样脚被从地板上提起。

  一个男人说:“小孩,随我来。”

  即使表明古利曼已得到极大的宽慰,艾丽·奥思曼听到这一消息后并没有明显地流露出喜悦的心情,“如果我们抓住了那个男孩,那‘马尔蒂瓦克’就安全了。”

  “这仅是暂的的。”

  古利曼把一只哆咦的手放到自己的前额上说:“我经过了怎样奇特的一个半小时啊!你能想象‘马尔蒂瓦克’希望自己在短时间里立即被毁灭吗?要是让它的愿望实现,那真是糟糕透了。”他摇了摇头,又问:“在那危险的一刹那,你想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这男孩叫本·曼纳斯,他并没有破坏的意图。他和他的家庭成员必须释放,并且赔偿非法监禁他的损失。他仅仅是为了帮助其父亲,按照‘马尔蒂瓦克’的指令做了这些事。他父亲目前是自由的。”

  “你的意思是‘马尔蒂瓦克’指令这个男孩,去烧毁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维修而去拉那个操纵杆?你的意思是‘马尔蒂瓦克’为了某个人的安慰而提出将毁灭它自身的建议?”

  “先生,实际比假设的更严重。‘马尔蒂瓦克’不只是提供了这些指令,而且挑选曼纳斯的家庭,首先是因为本·曼纳斯看上去很象特朗布尔博士的一名随从,使得本·曼纳斯能顺利地进入‘马尔蒂瓦克’而无人阻拦。”

  “你认为这个家庭被选中该作如何解释呢?”

  “噢,假如其父亲不被逮捕,这男孩将永远不会去询问这个问题的。要是‘马尔蒂瓦克’对他的父亲打算破坏它的举动不加怪罪,那他的父亲永远不可能被逮捕。‘马尔蒂瓦克’本身的工作引起了几乎导致它毁灭的一连串的事件。”

  “但是,它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古利曼用一种为它辩护的声音说。他感到全身软弱无力,似乎在恳求奥思曼,因为奥思曼几乎和“马尔蒂瓦克”一起度过了精疲力尽的一生。

  奥思曼想了一下说:“这只是‘马尔蒂瓦克’的首次尝试,据我所知,它对于这个方案一定考虑很久了。它选择了这样一个好家庭,它对父亲和儿子都作了仔细的研究,尽管他也许只把这些行动作为一种游戏看待。它不能战胜自己的指令,这样,它最终要走向死亡,它不能应付给年轻人的指令,假如那些年轻人真的获得成功了,它就被毁灭了,但是它想使自己毁灭的原因,都是我们永远不能了解到的而且只要它有了这样的念头,无论我们怎样小心提防,它的预谋一定终于成功。古利曼先生,我认为,你必定是政府的最后一任官员了。”

  古利曼狂怒地猛敲着他的办公桌:“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该死的,为什么”它出了什么毛病?它的零件不是固定的吗?”

  “我不知道,”奥思曼绝望他说,“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问题,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但是现在我开始想到了这一切,它提醒我们,我们的工作快要走到头了,因为‘马尔蒂瓦克’实在是太好了,它简直不象机器,它象个真人。”

  “你发疯了,你怎么会这样想?”

  “在五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们能在这充满生命力的机器——‘马尔蒂瓦克’内装满人类的烦恼。我们向它请教共同或个人关心的问题。我们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诉它,我们请求它消除我们的罪恶,并保护我们兔遭罪恶的诱惑。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烦恼带给了它,这就使它的负担一点点地增加了,眼下我们还打算让‘马尔蒂瓦克’担负为人类诊断疾病的任务。

  奥思曼停顿了片刻,随后大声叫喊道:“古利曼先生,‘马尔蒂瓦克’的肩上能承受得住这个世界的所有烦恼。”

  古利曼滴咕道:“疯狂,极大的疯狂。”

  “随后让我告诉你一件事,让我把它用于这种试验、可能我被允许在这里,你的办公室里使用‘马尔蒂瓦克’巡回路线?”

  “为什么?”

  “打算问‘马尔蒂瓦克’一个它诞生前从未被询问的问题?”

  古利曼迅速警觉地问道:“你将损害它?”

  “不。它将告诉我们要想知道的事。”

  这位古利曼主任稍许犹豫了一下,随后他说:“那就干吧!”

  奥思曼使用了古利曼办公室桌上的那台机器,他的手指熟练她打出了这个问题:‘马尔蒂瓦克’,你想做哪些比目前做的更多的其他事?”

  从提出问题到获得答案这段时间长得使人难以忍受,但也不容奥思曼或古利曼歇口气。

  机器很快地僻僻啪啪地打着,一张卡片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一张小卡片,在卡片上用确切的严格的文字作了回答:“我想死。”